谢神筠身兼内制舍人一职,今日也在圣人一侧旁听政事。她已经知道大理寺的审问结果,当下便泰然一拜:“圣人,严大人既是怀疑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我绝无杀人之举,问心无愧,可否容我殿上自辩?”
太后准了。
谢神筠立于殿上时神色坦然。
“郡主,不知你昨日是不是与衢州长史的夫人、还有谢三郎有过冲突?”
“确实有过冲突,杜杨几位娘子皆是见证。”谢神筠将昨日发生的事细细说了。
“这么说,郡主确实伤了谢三郎的手腕,也曾训斥了他?”严向江问。
“不错,”谢神筠颌首,不见躲闪之意,“三郎辱我母亲,我既是他的姐姐,姐姐教训弟弟便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谁不知道谢神筠这个姐姐前段时间才让弟弟被夺了功名,二人积怨已深,有今日这场冲突实在不意外。
太后闻言骤冷:“他竟敢辱你母亲?”
“不敢说出来脏了圣人的耳。”谢神筠平静道,“况且我与三郎是姐弟,教训过他让他不敢再犯便罢了。”
严向江听出了谢神筠的意思。
但他在大理寺断案无数,最是知晓有些激愤杀人的案子便是因为一时口角,夫妻父子姐弟之间都有可能,凶手往往就是看上去最亲近的人。
“那敢问郡主,昨日摘星楼夜宴开席之后,中途您离席了片刻,直到谢三郎的尸体被发现您才匆匆赶回来,敢问那段时间您去了何处?”
这便是最大的疑点。
柳夫人和谢三郎都是死后立即被抛尸,偏偏在那之前谢神筠离席,至案发后才归。
谢神筠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立刻想到了那盘炙羊肉。
前因后果瞬间清晰无比。
席上那盘炙羊肉就是冲着她去的,为的就是要让她在案发时间里没有不在场证明!
谢神筠昨日一直和一众贵女在一处,有目共睹,唯有开席后的那段时间,她独身出去了。
谢神筠心念急转,面上不露分毫:“也是陛下说要看骷髅幻戏,我昨日在西苑时匆匆扫了一眼,觉得殊为可怕,开宴后也犹有余悸,后来听陛下说还想要将那骷髅幻戏召来表演,便有意避了出去,去了离摘星楼不远的亭池边吹风。”
座上天子点点头,道:“阿姐……郡主一向对怪力乱神之事甚是忌讳。”
严向江立刻追问:“可有人证?”
那个时间点,她和沈霜野在一起。
但谢神筠不会说。
“没有。”谢神筠冷声道,“我昨日虽是与两位死者起了口舌之争,但也不至于因此杀人。昨夜中途离席的何止我一人,宴上侍宴来往的宫人便有上百,苑中值守的禁卫更是无数,唐御史家的大娘子因为午后坏了肚子,未曾赴宴,杜侍郎家的三公子昨日宴中也出去与人私会,还有——”
她目光瞥过沈霜野,道,“定远侯昨晚也是在凶案发生后才匆匆赶至摘星楼的,严大人怎么不怀疑他们?”
沈霜野听她提起自己的名字便抬眼望过去,正对上谢神筠清凌凌的目光,一触及分。
他没有开口,但那眼神分明在说:“恩将仇报。”
谢神筠没有理他,条理清晰道:“严大人,你如果是怀疑我杀了人,那便请你拿出人证物证来,我无需向你证明那段时间我没有去杀人。”
殿上亦有人觉得仅凭此怀疑瑶华郡主杀人实在有些牵强附会,退一万步说,谢神筠若当真怀恨在心,她掌北司刑狱,自然多的是办法教训两人,何至于当众杀人,还抛尸御前?
若是不在宴席上就要被怀疑,那岂不是他们都是嫌犯了?
尤其方才被谢神筠提到的那几位大人,更是因此心惊,立刻出言为家中儿女辩解。
有人道:“昨夜曲江池宴,参与者何止千人,严大人总不能挨个怀疑过去吧?”
可是谢神筠嫌疑最大!
瑶华郡主凛然难犯,严向江在这种质问下被逼出冷汗,立时脱口而出:“可经仵作查验,杀害两名死者的凶器是极薄极利的利刃,郡主腰佩龙渊,剑锋薄如蝉翼正是此剑特性!”
殿中蓦然一静。
严向江额间冷汗渗进衣领。
他道:“昨夜凶手杀人,再在众目睽睽下抛尸,还要避过苑中巡视的禁军耳目,若非是对曲江苑和禁军防卫熟悉无比,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缜密?”
众人心中霎时一凛。
查到此时,杀人抛尸能避开禁军耳目才是重点,昨日是天子御驾出行,尚且有人能在御前杀人抛尸,若是有人想要刺杀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