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刘虞抬手示意张仲景不必上前来,这位神医大概都想直接将他按着做出施针用药的举动了。
光是这身体上的病灶就已让刘虞的这句问题,显得并非是信口而谈。
他适合继续做这个天子吗?
忽略掉刘扬干出的蠢事,刘虞本人的名望是没有问题的,自建安元年他与乔琰配合到如今,就算是让邺城中人做出评判都得说,这实是一出君臣相得。
可在国家太平、风调雨顺之时,坐在天子位置上的可以是个病秧子,在眼下这等世道离乱之年却绝不能!
哪怕是个年少却康健的帝王,都要比此刻的刘虞合适太多。
更何况,他在方才已对着自己仅剩的儿子刘扬做出了这样一个处死的判决,也就意味着,他在病弱之躯的同时还是个绝嗣的帝王!
倘若他在猝不及防间过世,长安城中顷刻间便会陷入更大的动乱之中。
还不如让他先一步将天子之位拱手交托给旁人。
在皇甫嵩看来,此举倒也未尝不可行。
大汉宗室子弟能以成千上万论处,其中倒也不乏有真本事之人,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陛下重新选定一位太子作为继承人便是了,何必要以这等方式自污声名呢?”
既是罪己诏,便不可能还能以何种迂回的方式对功绩做出夸耀了,将来留在史书记载上的也只会是这一出亲自写下的罪证。
刘虞固然不能算是个合格的天子,却实在不必落到这个地步!
但皇甫嵩只见得刘虞摇了摇头:“昔年我登临天子高位的时候,在这登基的典礼之上,有这样的两句期许之言——长安有乱,需有禀德行教化者居于上,天下有变,需有持懿德巍巍者光于四海。”
“义真,你看我是那禀德行教化之人,还是那持懿德巍巍之人呢?”
在刘虞痛心的目光中,皇甫嵩已经看到了他的答案。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导不好,就绝不可能教化旁人。
他连自己的近臣都无法约束,也同样不可能用德行感染天下人。
所以他不配做这个天子!
与其终有一日闹到真正民怨沸腾的地步,又或者是因他猝然长逝而动乱重发,还不如在此刻就先下达一出罪己诏,给随后的换一天子做出铺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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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己诏?”袁绍惊闻此事,连忙从报信之人的手中接过了记载消息的纸张,见其上将那封张贴在长安城中的罪己诏给记录得明明白白,这才确认,这不是他听错了自己下属带来的言辞,而是确有其事发生了。
在这张罪己诏上,刘虞所说的正是他对臣子与儿子的管教不言,以至于那长安城中发生了此等闹剧的事实。
连带着的还有刘虞对于自己数年间碌碌无为,只知安享天子富贵的自责。
寥寥数言之间,已将情况写得明白。
在第一道从长安方向送来的消息传来之时,袁绍甚至是在心中窃喜的。
乔琰这个大司马的位置和权柄,在他看来早就应当受到一定的限制才对,偏偏虽然有对她所处地位怀有嫉恨情绪之人,让他得以将那赤气贯紫宫的流言进行一番推波助澜,却始终无法给乔琰造成何种有效的损伤。
但这一回不同!
王允等人是真的动了手。
袁绍一边暗骂这些人居然没做好充分的准备,让乔琰能够从宫墙之内逃出生天,将她的对手给接连杀了数个,却也不得不夸一夸这几人的胆魄。
没能得手也有没能得手的好处。
这出几乎是顶风作案的行刺,直接将乔琰和刘虞之间的信任桥梁在一夕之间给击断了开来,更是迫使着不明就里的民众在大司马和天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
这势必会激化长安城内部的矛盾,让本还担心乔琰会在建安五年发动对邺城进攻的袁绍,有了喘息、甚至是反击的机会!
要是刘虞想要将刘扬给保下来,而乔琰也因年轻气盛不愿吞下这口恶气,那就更好不过了。
可让袁绍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就连刘辩这位傀儡天子都因年岁的渐长,多出了不少自己的想法。甚至不顾他的皇后乃是袁氏女,也想要对袁绍做出些限制的举动,刘虞却是在乔琰退居于华阴后果断地下达了处死刘扬和刘备等人的诏令,同时将这出变故的罪责,都给推到了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