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将这些看起来正常的东西汇聚在一起,却好像变成了一种让人心神不定的可怕存在。
这到底是一出突如其来的发明改进,还是乔琰的早有预谋?
王允无法依靠自己得出一个结论,他也丝毫不敢有所耽搁,果断地选择来乔琰这里问个明白。
乔琰端详了一番他的脸色,回道:“王司徒应该知道钱币是如何产生的,这新一期的报纸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她没有隐瞒他的必要,否则今日会有一个王允前来问询此事,明日还会有下一个。
但这个回答让王允不由面色一变。
虽在登门拜访乔琰之前他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在这个事实被乔琰亲口承认出来之前,王允还抱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然而现在,她给出了一个足够明确的答案,一个王允并不太想听到的答案——
钱币是如何产生的,乐平月报的情况也相似!
言外之意,钱币可以因钱范的存在而被不断地复刻产出,报纸显然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是一种何其可怕的事情!
而若是报纸可以的话,其余的书籍可不可以?
在没有被乔琰命名为低价纸的竹纸存在之前,或许这种摹印的方式还会受到一层限制,现在却只让人看到了一种异常可怕的未来。
竹纸,画院,造币机关,乐平月报……
这些东西在乔琰的手中被以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给连缀在了一处,一点也没有留给人缓冲思考的机会。
王允当即沉着面色问道:“大司马是否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现在只是第一份乐平月报而已,随后呢?
这对于士族阶层的冲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在东西朝廷的对峙局面下,她忽然拿出了这样的东西,只会让这世道的一统变得更加的艰难!只因邺城那边的官员必定会对此表现出反对的态度,为此他们也必定要更加紧密地团结在袁绍的身边。
可面对王允直白到锋芒毕露的谴责,乔琰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只是回道:“我想请王司徒亲眼看几件东西。”
王允跟着她从这座待客的厅堂行到了书房之中,就见这里放着一只透明盒子。
在这只用数块白水晶经过打磨而后拼凑成的盒子中,装有的是一块土壤的切片模型。
白水晶在切薄打磨之后,足以让人透过它清楚地看到盒子里的情形,尤其清晰的便是在正对他们的这个面上,一条被纵向切开的蝗虫产卵后留下的斜向甬道。
哪怕明知道在这个盒子的上头也进行了加盖,还进行了黏连的封口处理,王允还是不由被乔琰将这种东西放在书房中的举动吓得有点不寒而栗。
乔琰的指尖敲了敲道:“王司徒应该不是那等昏昧之人,会在百姓遭受蝗灾吃不上粮后问,他们为什么不吃肉。那么你就应该知道,像是这样蓄积了蝗虫卵块的甬道,在旱灾之年的田间门到底有多少!”
“不错,它们确实没有这样的机会可以纷纷破土而出,但在旧年的蝗灾之中,哪怕只有司隶的蝗灾会因为天子在侧的缘故被记载下来,也必然是为祸天下的灾厄。”
她语气之中的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王允忽然在此时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王司徒……光和七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若非彼时的我疑似有感染疫症的迹象,那么,是岁大饥人各相食这样的处境中,我就是那个被入口的食物。”
“若能竭力让旱灾蝗灾的影响更小一些,便是做出一些会让人诟病甚至是明言反对的举动又有何妨!”
她负手在屋中走出了两步,从书架上打理得齐整的文书中抽出了一本,朝着王允递了过去,“事实上,以这等方法批量生产月报甚至是其他书籍的想法,并非是在这一期月报制造的时候才出现的。”
王允将这本文书翻开,就见这是一份两三年前的建议。
纸张和其上的墨痕都不是新近产出的样子。
那是昭姬对乔琰建议用这种方式扩张报纸的发行量的正式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