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途径洛阳之人,都能凭借着证明身家来路的户籍以低价购置一件棉衣,不管是否来自司隶地界,不管是否是要在此地长居,都能买得到。”
刘协愕然问道:“可如此一来,难道不怕令兖州豫州等地有人前来采买吗?”
那就是资敌了。
“你这便是小看大司马的胸襟了,”这年轻人拍了拍刘协的肩膀回道,“大司马说,这天下迟早不会有两个朝廷,人人均为同胞,又何必有这样的顾忌。今岁又是旱灾接着大疫,蝗灾也一度发生,若能在冬日多活民数千,还能让这洛阳城内看起来多些人气,总比十室九空景象让人心中舒坦。”
“何况,这对于大司马来说也不算是难以负担之事。九月里棉纺车陆续送抵洛阳,制棉衣的厂子也在北郊落成,听闻今年并州凉州都陆续扩种了棉花,想来并非空穴来风,而是个确然的事实。”
“你看,我们对长安那些流言深恶痛绝也实在不难理解。”他嘀咕道,“要我说,大司马便不该只是在年初出了一本山河录广泛印制,就该当将这些促成的改变和功业完完整整地写书成文分发出去,那些恶意指摘的老家伙若有什么异议,那便对着这书目逐条辩驳去!”
刘协沉默了一瞬,方才回道:“兄台好见地。”
他现在更知道洛阳城是何种风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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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该说不说,这年轻人觉得乔琰该当在此时印刷书籍还真没猜错。
年中的四本书已经基本完工,长安和洛阳两处掌握在乔琰手中的印刷厂都已空置了下来。
眼下又正是个农事消停的越冬时节,正是在此事上可以投入精力的时候。
想到陈群带回的那个陈纪帮忙辩驳吵架的消息,郭嘉朝着乔琰建议,此前先以实务为主,唯一倾向于文人的典籍也就是一本《诗经》而已,或许正可在此时转向那些等候在队列之上的世家诗传,学术文典。
要冲击流言最好的办法,便是用另外的一番言论将其压制下去。
当她终于开始朝着各家递交出交好意图的时候,为了争取自己不落人后,总会有人能站对立场,甚至为了能在她的面前出头,给她送上一出合适的投名状的。
可让郭嘉有点意外的,他收到的并不是乔琰的准允,而是见她摇了摇头,显然对于这个决定并不持以认同之意。
“你错了奉孝,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也就越是不能对世家做出妥协。”乔琰开口的语气温和,在话中却透露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之意,“我们的手上握着个对世家来说最有利的交易筹码,但这也同时是我们传递出对外信号的唇舌。”
“就算我们可以用此刻的刊物发行拉拢起一批盟友,让他们去将自己手中的利刃对准这些出头鸟,但要靠着这等方式才能挣脱陷落谷底束缚的话,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这些虎狼之心的家伙重新推落回去。”
“我们已经一步步走到今天,难道是想要看到这样的场面吗?”
当然不是!
若说以往在和袁绍相互抗衡之时,或者说是要让长安朝廷能和邺城朝廷一争正统性定位的时候,她要借着长安新路的落成和限酒令的推行和这些世家之间达成交易,利用他们发达的人际脉络和口舌将她所需要传达的消息推行出去,那么在此刻这个激化的内部矛盾面前,她却绝不能拉拢这样的盟友。
或者说,她不能让这些人成为她再进一步的臂膀助力。
那她便将终身都受到人情的掣肘!
她既然已经要顺着这谶纬的指责先将自己放在一个箭靶的位置,又何妨让这份冬日的凛冽来得更快,也更迅疾一些。
在本就已经浑浊扰乱的水波之上再砸落一块巨石,宁可让其彻底掀起狂澜,也绝不让其只是暂时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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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成了后者,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
郭嘉望着乔琰的面容,比此前的任何一刻都要清楚地意识到,他所要追随的这位明主有着远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内心和明断的意识,即便在此等风浪面前,她也始终有着一种步履稳健的姿态。
不错,他们已是这时代的逆流者,又为何还要遵照那些上流的规矩。
反正在数月前的洛阳大疫面前,这些人也没遵从乔琰的规则!
郭嘉忽而一笑,“看来君侯已经有决断了。”
乔琰从手边抽出了一本书,朝着郭嘉丢了过去。“看看这个。”
郭嘉接过书册便见其上写着《昌言》二字。
而其上作者的名字,对郭嘉来说有些耳熟,好像曾经听乔琰和戏志才都提起过,“仲长统?”
乔琰笃定回道:“不错,就选《昌言》。”
这就是她的第一道应招。
不是要说天象吗?
那她就再来说一说这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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