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两地飞马来信后乔琰小睡了一阵,就已经到了她与其他人所约定的出兵时间,在她策马而出光禄塞,恰好朝着这座边关回望而去的时候,对上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容。
那是——梁仲宁。
他此刻身着盔甲,手执长戟,站在光禄塞的城墙上。
在这种头盔遮盖住了一部分面容的打扮中,乔琰能一眼将他认出来,还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古怪了些。
与一众好奇于乐平侯到底是何许人也的士卒相比,他的表情显得复杂了许多。
但梁仲宁是该觉得有些茫然的。
他若如今还是个因为黄巾之乱的缘故,要接受戍边惩处的贼党囚徒,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被送来戍守光禄塞的人里绝不会有他。
但因为在这三年之内他的表现良好,更是在定期的派遣作战中有过杀敌的战绩,目前以正式戍边守军的身份存在。
虽然生活条件比起先前是好上了不少,但想来若不是因为乔琰,他大概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在这种正式的军队环境中他又渐渐意识到,他们掀起的黄巾起义看起来如火如荼,实际上是个多么容易为人所击破的存在。
何况乔琰,不,应该说是乐平侯,在并州境内所做种种,又桩桩件件都是安定民生的好事。
前年冬日他跟同袍一道围着篝火取暖用饭的时候,还听到有人在说起,若非乔侯将并州境内的蝗灾快速平定了下来,若并州真起了粮荒,头一个饿死的便是他们这些人。
梁仲宁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乔琰这还算是间接对他有了救命之恩。
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想到会出现的场面,他正在目送对方出征塞外。
别管她如今手下的白波贼和黑山贼是否都是在最开始起义的时候,打着黄巾军的旗号,以至于当他们为乔琰所驱策之时,让梁仲宁有种说不出的画面既视感——
无可否认的是,她此时所做的,实在该当算是保境安民之事。
想到这里,梁仲宁那种复杂的目光又变成了释然和尊敬之色。
他举了举手中的长戟,和一道戍守在城墙上的将士一道,为此番出征“讨债”而助威。
这份多少有些特别的祝福,让乔琰朝着这光禄塞看去的时间有些久。
但等到一旁的张辽问起的时候,她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文远就当是头一次出征的新奇感吧。”
在她转回来的时候,她朝着前方看去的目光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此前黄巾之乱中的种种不必多想,眼下的事情更要紧。
自固阳以西,到现在被称为巴彦淖尔的夹山带河区域,在如今也被称为北假。
此地与阳山之间乃是一条东西横亘的红砂岩山陵。
这也正是为何乔琰从光禄塞中看出去,会见到那一片山色赤红。
行到山近处才看到,在这红砂岩山壁上,绘制着若干图样,这些岩壁作画随着雨水冲刷和岩层风化,在有些区域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但并不妨碍人认出这其中的内容大多是牛羊、居舍、捕猎、祭祀的场景。
当然,这些岩画历经的时间都相当漫长,在它们诞生的时候,别说还不曾有大汉,甚至还没有国的概念。
等行入这固阳道之中的时候,因山石从红转黑,其上刻镂的痕迹因黑白对比而显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她此刻目光望去的一处,在石壁上绘制着一群野山羊奔跑的图景。
只是正在追逐着它们的到底是人还是其他猛兽,却在此地留了个白,让人无端对千年前生出了几分遐想猜测来。
她刚想到此,忽然听到徐福发出了一声急呼,“君侯,你看此处。”
听他声音与平日的镇定不同,乔琰拨马行到了徐福的身侧,见他面前也是一副岩壁画作。
这副岩壁画作的成图时间明显要比其他的晚上许多,甚至于,这刻痕尤新,分明是在几日前才留下的。
看清这岩画的下一刻,乔琰不由目光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