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伦从前就知道诚亲王做事雷厉风行,当初整顿内务府时便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到了山西,也仍旧如此。
他上午从蒲州府赶到太原府,下午就跟着诚亲王一行又赶回蒲州府。
没办法,山西情况如此之复杂,诚亲王来之前他一直窝在蒲州,数度前往深山,说是劝百姓归家,实际上就是为了躲人,躲那些大大小小前来拜访的官员。
一是避免这些人求情,二是他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见温保和太子的关系,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诚亲王要如何查案是诚亲王的事儿,就算是把太子揪出来,也与他无关。
他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有关太子的半个字,为了防止某些人跑到他跟前来借着太子的名义寻庇护,最好的方法就是跟诚亲王待一起,让那些人找不到空子来寻他。
胤祉安排人在山下分别架起十几口大锅,里面熬上粥,
又命从太原府带来的唢呐匠吹起唢呐,唢呐停歇时,每一口锅前都有人喊话。
“朝廷免费施粥,凑足十个人,便可退还今年多交的钱粮,山西巡抚温保已被捉拿归案,乡亲们都赶紧回来吧,诚亲王抓贪官来了,有冤屈的都说出来,被盘剥了钱的咱们都讨回来……”
没有人愿意在深山里头躲躲藏藏的过日子,若不是被逼到活不下去了,谁又会抛家舍业藏山里头去。
山里的日子可不好过,没房子没地,路难走水难寻,大多数人连粮食都没有,只能用野草野果来果腹,盐也断顿很久了,吃不到盐,身体软塌塌的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
在此之前,藏在深山里的百姓还真没几个人知道原来的山西巡抚已经被抓了,更不知道新到任的巡抚到蒲州府一个月了,光是这山里就来了不下十次。
锅里的粥还未煮熟,便陆陆续续有百姓从山里头出来,甚少有一个人的,大家都是几十上百人凑在一起,可能是一个家族,也可能是一个村落,相互搀扶着往前走。
骨瘦嶙峋,衣服脏乱,不少人打着赤脚,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里透着渴望和惧怕,甚至有些人连头都不敢抬。
胤祉背过身去,抹了把眼泪,太平世道的百姓被磋磨至此,比他上辈子在电视上看到的非洲难民还要凄惨,看别国的人受苦受难,他只是同情,可是看到自己民族的人过这样的生活,胤祉头一次生出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甚至想把皇阿玛拽来瞧瞧这些人,君王得多无能,才能让治下的百姓被折磨成这样。
前段时间各地涌现出来的歌功颂德之声,如今想来更是讽刺。
天色渐渐变暗,胤祉命人点起火把,喝过粥的人以村为单位一一进行登记,选举出一位负责人,既要约束安排已有的人,还要去登记点认领本村的人。
唢呐和呼喊声一直未停,但这里的群山实在是太多太深了,一直到现在,仍旧有人不断的从山的各个方向走出来。
胤祉干脆让人联系到他的商队,买了一堆烟火过来,等夜色完全黑下来,便不断的点燃烟火,希望能被深山里的人看到,知道这个方向有人,只要往这个方向移动到一定的距离,就能听见他们喊话。
胤祉只在这里守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开始带队安置百姓,从目前登记人数最多的村落开始,剩下的人仍旧留在原地,继续喊话放粥,等未归之人。
退还去年上交衙门的钱粮,把人送回原来的村子,鼓励大家积极检举,村里、县里、府里有无贪赃枉法、仗势欺人之辈,官员也好,小吏也罢,又或者是豪强大户、地主老财,检举之后便立刻启动调查,只要查实了,便依法处理。
胤祉单是安置第一个村落,就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
蒲州府十多名官员和三十多名小吏被抓,其中有一半的人被抄了家,另一半的人要根据随时补充的赃物名单交罚银。
那些巧取豪夺而来明显价值不对等的契约书也推翻,那种不到一两银子就买一亩地的,只要买方同意,就能还银子重新拿回地契,高利贷通通不作数,非但如此,放贷之人还要受惩处,因高利贷而卖身为奴的人,自然也要被除掉奴籍……
胤祉在这件事情上有着极大的耐心,他不怕麻烦,只要有检举的,就安排人去查,老虎要收拾,苍蝇也要拍。
还将他在府城两个铺子的地址告知百姓,日后就算是他不在山西,碰到违法乱纪之事也可以让铺子里的人写信递往京城。
除了就寝和如厕,其他时间几乎同诚亲王寸步不离的新任巡抚大人倭伦,整个都快疯掉了,快被诚亲王给逼疯了。
莫说本朝,翻一翻史书,也没见有哪个人是如此肃清官场的,就像过筛子一般,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
而且下手也太狠了,让诚亲王一直这么查下去,山西境内还有几个能留下的官员,怕是九成以上的官吏都要被换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