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稀客啊。”皇帝一愣,随即示意檀韫起来,对外头说,“请世子来。”
檀韫起身退到一旁,快速整理衣袍的同时心下想这下倒是刚好可以一睹真容了,可惜“缘分”还是不够——那世子爷进来了,一袭丁香紫团领广袖长袍,银绣红蓼下摆步步生花,袍摆拂动就有风情,腿长,窄腰,宽肩,修颈,一对红蓼花长耳穗,以及一张抹着粉妆的假面具。
“嚯,”皇帝也纳罕,“什么打扮?”
世子爷走到榻前行礼,随后在炕桌对面的位置落座,说:“给您唱曲儿来了,‘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
一出《长亭送别》张口就来,皇帝听了一段,夸世子爷唱得有模有样,又笑道:“怎么着,春心萌动了?”
世子爷懒散地往炕桌上一靠,右臂搭上桌沿,说没有。
“也及冠了,该说门亲事了吧?”皇帝操心道。
“不想说,”世子爷老神在在的,“臣想出家。”
皇帝嘴角抽搐,“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世子爷说,“臣深思熟虑过了。”
“朕看你是闲得慌!”皇帝拍桌,拧眉训道,“你去当和尚,秦王府怎么办?”
世子爷说话真叫一个放肆,“家父正值壮年,可以让他再生几个,生不出来也打不紧,臣又不是独苗。”
“……”皇帝忍耐道,“鹤宵,你和渡洲到底不是一母同胞,你又是世子,传宗接代的事情不容你胡闹。”
世子爷似被说服了,右手拨弄着右耳的穗子沉吟一瞬,说:“那您给臣赐门婚事吧,臣心里还真有个人选。”
这么容易?有诈。皇帝暗自警惕,问:“是哪家女儿?”
“梅家的,”世子爷说,“就那个梅舒清吧。”
梅舒清是梅阁老的小女儿,太后的侄女,常来宫中走动,太后有意让她入后宫,陛下自然不答应,可也绝对不会让她嫁入秦王世子府。太后本就不安生,再让她搭上英国公府,那还得了?
檀韫极轻极快地看了世子爷一眼,对方姿态慵懒,和在“醉生梦死”别无两样,仿佛不明白其中的关窍,那丁香紫广袖边缘堪堪露出一截指尖,白得晃眼。
皇帝果然蹙眉,说:“不行。”
“哦,”世子爷也不强求,“那就明月儿吧。”
皇帝想了想,没对上号,便问:“这又是谁?”
“‘醉生梦死’最美的姑娘,她——”
孽障孽障孽障!皇帝忍无可忍地拍桌,“滚!”
世子爷起身就撤,皇帝起身抄起榻边那尊青花缠枝牡丹纹玉壶春瓶里的金梅枝追出去两步,对着世子的背影一挥,“混账东西,早日把心思给我灭了,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哦!”世子爷跑出了门,挥手应了一句,麻溜跑了。
皇帝站在门前望着那背影,咬了咬牙,突然后知后觉地转身看向檀韫,狐疑道:“他难得进宫一趟,就是来撒疯的?”
檀韫迟疑地说:“好像是这样呢。”
皇帝叉腰在原地打转,两圈后,说:“你斟酌着给英国公写封信。”
这是要让外公赶紧想法子管管外孙,檀韫应下,安抚道:“世子爷只是性子上来了,胡乱耍耍。”
“不,”皇帝头痛,“他真干得出来。”
檀韫突然想起是观的回禀,说这段时日世子爷都在宝慈禅寺闲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本以为世子是在花街柳巷过腻了,去佛寺躲清闲,如今看来,难不成真是去参悟的,还到了想出家的境界?
另一边,薛萦亲自送世子爷出宫,路上听世子爷说:“薛公公,你是御前牌子,说话有分量,记得多帮我的婚事使使劲儿。”
薛萦一惊,“您还真想娶那个明月儿啊?”
“她生得美,琵琶也弹得好,懂分寸有情趣,哪里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