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郎君真就是星火一样的人物。
星辰一样的安静,星灵一样的神秘,星海一样的悠远莫测,同时又不缺火焰的炽烈。
女郎隐去唇边的笑意,同时也压下心头骤然升腾的忧虑。
星火,星火……
对于被星火所照彻的天地、被星火所点燃的人间来说,它当然是最美好、也最珍贵的存在,但是对于星火自身来说,却未必。
因为在那无边的黑暗与冷寒之中,星火都总是最先被侵蚀的那一个。
尤其是那在最黑的夜、最寒的冬里燃起的星火,更是如此。
女郎这样想着,低头洗净了手,特意取来各式器具,为孟彰调制了一盏融汇了精纯香火与月华的琼浆。
看着被分送到孟彰面前的、像是流淌着的玉髓的琼浆,谢远都不自觉摇头。
“我的呢?难道这等上好的琼浆就只有孟彰一个人的?”
女郎将杯盏送到孟彰面前以后,才抬头对谢远露出一个礼节性意味特别明显的笑容。
“你今日要能给我特别奏出一首琴曲来,我这里自然也会有你的一盏琼浆。如何,要不要将你的宝琴给取出来?”
谢远沉默一瞬,很是珍惜地将手中的杯盏抬起,递送到唇边来小心地品尝着其中的浆液。
“不敢求不敢求,这个就挺不错的了。”
女郎轻哼一声,那目光再回转到孟彰身上时候,自然而然地沾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这琼浆里虽然合入了香火,但这香火是用秘法精纯过的,同其他的香火不同,不会给我们这些阴灵的魂体造成什么影响,更兼其中还有月华作为调和,对我们阴灵的魂体更是大有补益,你且尽管受用就是。”
这时候,谢远的目光也幽幽地转了过来。
却不是在看孟彰,也不是在看那女郎,而是看着被送到孟彰近前的那杯盏。
他这作态甚为自然,不见任何浮夸意味。但孟彰和主人家都知道,这其实就是谢远在明白地做表示。
那真的是好东西,不存在什么妨碍,他可以随便享用。
女郎的目光一时就重又回到了谢园身上。那似笑非笑地样子,着实让人心惊。
“远郎君。”女郎慢条斯理地开口唤了谢远一声。
谢远几乎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但他面上不显,无辜地看着女郎:“那好东西我没有,难道还不许我眼馋一下么?”
女郎笑着点头:“眼馋自然是可以的,可远郎君这副情状,不是就显得我这个主人家招待不周?”
这样说着,女郎又一低眉眼。
眉飞轻愁,眼含忧郁,此刻的女郎尤为让人心怜。
“是妾失礼无状,怠慢了郎君,但是郎君今日难得上门,却连一首琴曲都不愿奏给妾听,让妾也能领会那传闻中的妙曲神意……”
谢远唇角上扬,是在笑的模样,但那眉眼却压低着,又是无比忧虑的情状。两般情绪交杂冲击,也使得他那张俊秀的面容都显出了别样的滋味。
女郎的面皮顿时抽了抽,竟是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唉。”谢远长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娘子所求,但娘子也该当知晓,琴乃是心音,那绝妙的琴曲,也该是因那幽微的心音而生,非是……”
听着谢远和那女郎的来回答话,看着他们你进我退的拉扯,孟彰将那杯盏端起,慢慢啜饮杯中的琼浆。
不得不说,这备受谢远喜爱的琼浆确实非同凡响。
才刚入喉,那琼浆便自己化开。
香火中天然浸染的暖意包裹住了月华的清凉,也消减了它的寒意,以至于那琼浆中的一切的显得恰到好处。
化开的香火和月华又不会太过猛烈,以至于冲撞魂体,磨损魂体根基。它温和得超乎孟彰的想象,不,该说是温暖。
那更贴近人体的温度,竟然让孟彰在某个瞬息间生出一种被自己的肉身庐舍护持的、还活着的错觉。
孟彰下意识地半垂落眼睑,体会那种难得的暖意。
谢远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话头,此刻正含着笑,转头来看孟彰消化那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