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一众宫人中品阶最高的那位女官眉眼一横,毫不收敛自己的本相,低低冲四下宫人呵斥:“没听到殿下方才的话吗?!还不快快回去守住自己的本位!”
那一众魂体颤抖的宫人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敢多话,急急作礼而拜,就想要退去。
只是还不等他们移动身影,那女官的声音就又从前方冷冷传来。
“今日的事情但凡往外传出一星半点……”
“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一众宫人连颤抖都没有了,魂体被冻彻在原地,好半饷才一个激灵,醒转过来。
他们沉默着再一拜,低头往原位退去。
女官漠然看着这些宫人散去,转身往内殿中走。
行动间,她裙裾寂寂,发冠不动,唯有腰间垂挂着的一枚璎珞款款摇曳,灵光渺渺。
而随着这枚璎珞的摆动,整个东宫殿宇群落各处皆有玄寂灵光无声亮起。
这些玄寂灵光相互交织着,将整个东宫殿宇群落虚虚罩住。东宫宫人中,有那等灵觉尤为敏锐出众的,察觉到东宫内部阴气的波动,一时也都悄无声息地分了目光看来,随后又一个激灵,各自收回视线去,不敢多看。
杨三童前不久才刚刚完成了一件“东宫”的任务,今日恰好也在东宫里,见得这般动静,手指不由动了动。待他回过神来,他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搭上了袖袋里仔细藏着的那枚小海螺。
他看了看袖袋的位置,一时也没有将手指收回,只在心里慢慢想。
‘所以……要不要将这边厢的动静给阿彰传报过去?’
本就统属着擎灯鬼母散在帝都洛阳里的一众鬼婴胎灵作为耳目,本人又处身于帝城内宫里的东宫群落,杨三童不可谓不消息灵通。
他当然也知道孟彰那一份策论到底在内宫之中激起了怎样的一片涟漪,他更知道内宫里的这些“贵人”对孟彰那份策论的态度。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犹豫。
不全是因为担心这消息传递出去,风声走漏会给他自己带来怎样的危险,还因为——不论他怎么看,都觉得他自己手上握着的这些消息……份量不够啊。
他就算要将消息递送给阿彰,他又能告诉阿彰些什么呢?
他知道今日里东宫的这番动静,到底是什么样的动静吗?他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东宫主殿里疑似爆发过一阵喧哗,然后呢?然后他还知道些什么?
他是能确定这一阵喧哗的源头确实是为着东宫里的那位慎太子,还是能探清东宫的慎太子到底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引发这样一场喧哗?更或者,他知道这一场喧哗过后东宫里的慎太子
要做些什么?
不,他都不知道,更不确定。
如此这般,他联络阿彰,是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杨三童慢慢地将手指从那小海螺上挪开。
‘还是太弱了……’
也是这一刻,他再一次清晰地明悟了他们这一众鬼婴胎灵的孱弱无力。
‘阿彰说他跟我们之间……是交易,用书籍、知识换取消息的交易,可,遍数整个天下,哪有这样不对等的交易呢?’
杨三童闭上了眼睛,只觉得挫败又愧疚。但不知怎么的,他心中激荡的思绪竟然悄悄地平息下来。
随之流遍他魂体各处的,是一种奇特的释然,也是那蒲公英的种子终于从飘荡的风中坠落地面的安稳。
没有多少人看见,也是这一刻,有什么东西从杨三童的魂体深处升起,越过空间的距离,无视层层禁制的阻隔,直直向着孟彰那边厢而去。
不过还未等它落到孟彰魂体处,就被某种力量牵引着落向另一个所在。
那是一个偶人,一个浑身萦绕着清净莲蕴的偶人。
在那个偶人内中,已经有一点莹白光点呼吸也似地一闪一闪。
它落入偶人之中,也不往那莹白光点所在凑去,只自顾自地寻了个地方,倦鸟也似地安睡。
待它终于安定下来,才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形迹显化而出。
那是一团微黄的光。粗粗看,它也不过是归附于莲花偶人的一点光团,定睛细细探究,它又是一片纯净一色的明光。
是的,这一团微光跟来自石喜的莹白光点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