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御九渊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拎起矮桌上掌柜的备好的茶壶。他喜酒,不喜茶。从未喝过。可今日,他想尝尝。能让周时序迷恋上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茶水落杯,御九渊缓缓端起茶杯,雾气蒸腾,茶香缭绕。茶是极贵重的雾山小隐,杯是秘色瓷。他浅抿一口,倏的皱眉。果然不如酒香,酣畅淋漓!‘九渊,抽到长签者,入大齐为兵为卒,为帅为将,他朝同我里应外合,平齐,但此生,不得再回大梁……’茶香回甘,御九渊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淡淡的香气回味绵长,让人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那一次,他抽到长签。于是孤身一人来到大齐,用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又经历平宣、彭城两大战役才坐到如今这个位置上。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交牙谷一役。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助狄枭从涿郡开战,历经三个月,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直打到邑州,终止步于交牙谷。他也曾在邑州驻守过三年,根本不知道那里竟然会有那么长的密道,足能容下两万兵卒!咔嚓!茶杯出现裂纹,御九渊清醒过来。难喝……子时月圆,云中楼。叶茗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浓烈酒香扑鼻而至。他震惊,“老爹怎么喝酒了?”所有夜鹰都知道,他们上首喝且只喝茶。临窗桌边,老叟似乎没听到叶茗的声音,目光像窗外飘去。‘时序,短签入夜鹰,为鹰首,掌管遍布五国近千只夜鹰,但此生,不得离开梁都,你可以放弃。’‘我不放弃。’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御九渊最后去了哪里,直至平宣、彭城两战,他才恍然抽到长签的人,要去大齐……“老爹?”叶茗又唤。老叟撂下手中酒杯,从不喝酒的他满脸通红,“酒辣,难喝。”“属下得到消息……”叶茗欲言又止。老叟见状,脸色微变。他噎了下喉,“邑州的消息?”“华奴跟灯蝶,被抓了。”咔嚓!老叟脸上没有过多情绪变化,然而被他握在手里的酒杯,裂出一道细缝,声音低沉如冰,“谁的手笔?”“邑州守将,黎昕。”“他二人精通易容,怎会这么容易失败?”老叟眼中有痛惜之色,沉声问道。叶茗垂首,“属下也想过缘由,只怕是黎昕有所耳闻,早有准备。”“他二人……”“被俘之后,不知道关在哪里,生死未卜。”叶茗低语。老叟眉目陡寒,“如此说,黎昕手里的布防图……”“打草惊蛇,只怕不容易再拿。”叶茗恭敬立于桌旁,继续道,“属下得到消息,就在刚刚,沈屹跟秦昭入了拱尉司。”老叟皱眉,“沈屹?”“沈屹是工部尚书赵敬堂的小舅子,皇城大商,此前柔妃案裴冽帮过他,那案子顾朝颜也在里面。”叶茗又道,“且沈屹与顾朝颜合力接了工部下来的护城河修筑工程,至于秦昭,老爹也知道,他是顾朝颜义弟,他还有一个身份,淮南商会商主。”“顾朝颜呢?”“回老爹,顾朝颜也在拱尉司。”老叟神色异常凝重,“他们要做什么?”“属下也想过,只怕他们要有大动作。”见老叟看过来,叶茗冷静分析,“于我们,顾朝颜手里的布防图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于顾朝颜,看她对此案的期待,只怕是要搏一个柱国公府无罪。”“楚锦珏泄露邑州布防图是事实,她没那个本事!”老叟不以为然。叶茗道,“将功补过。”老叟白眉微微上挑,“什么样的功?”见叶茗紧盯住自己,老叟冷笑,“抓住夜鹰鹰首?”“属下只是猜测……”“她也配?”老叟嗤之以鼻,“就算她没有什么动作,我们也该动作了。”“老爹的意思是?”“你即刻与烛九阴联络,这一次,我须得求一求玄冥。”老叟的语气,颇为无奈。叶茗愣住,“老爹……”“此番来齐,我赌上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命,所以我不能输。”老叟知道叶茗言外之意,毕竟自他接手夜鹰至今,从未向十二魔神开过口。这不是卑微者最后的尊严,而是他给夜鹰的底气。可如今为了那张布防图,他只能破例。“属下明白。”这个夜,注定无眠。秋末的雨总是来的悄无声息,飘飘洒洒,将整个皇城笼罩在一片烟雨茫茫里。卯正,拱尉司那两扇漆黑大门缓缓开启,四辆马车前后驾行而出,从拱尉司到正东门,离城至十里亭后分为四路,穿入烟雨,消失不见。云中楼。自叶茗离开到又回来,老叟一直坐在临窗桌边,看着窗外细雨绵绵,想起很多事。“老爹,他们行动了。”叶茗恭身站在桌边,“四辆马车离城,方向不一。”老叟缓慢转回头,“派人跟着了?”“派了。”“你觉得他们是何目的?”“属下觉得布防图在其中一辆马车里。”除此之外,叶茗想不到更好的原因。老叟轻蔑笑了笑,“钓鱼,引夜鹰现身?”“除了布防图,他们应该没什么东西能诱惑到我们。”老叟倒是有些失望,“等了一夜,这点伎俩……你觉得真正的布防图会在谁手里?”“裴冽。”叶茗毫不犹豫道。老叟点了点头,“四人中裴冽武功最高,那就多派几个人过去探着。”“是。”“玄冥那边怎么说?”“烛九阴转玄冥意,定会全力配合。”叶茗回道。“知道了。”老叟摆摆手。叶茗离开后,老叟重新看向窗外的细雨霏霏。那时他得到交牙谷兵败的消息后,日夜兼程赶过去,却连一具尸骸都没找到……整一日,酉时将至。顾朝颜所乘马车终于停在宝华寺外。随行洛风掀起车帘,顾朝颜缓缓走下马车,手里托着一物。得到通传的宝华寺方丈连忙让人关了寺门,顾朝颜叫洛风跳进去给方丈印光捎了句话,不多时,寺门大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