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我唐之受命也,千年惟永,百蛮响化,海外来王。但否泰无恒,故夷险不一。三百算祀,十七帝王。虽时有行叛,莫不才兴兵革,即就诛夷。其间沸腾,大盗三发,安禄山、朱泚、黄巢是也。今枭臣各据,吾不能制,不知头颅谁有之?”
宦官骑脸输出左右抽耳光是生理上的羞辱,遍地虎狼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左也焦,右也焦。
是进亦忧,退亦忧。
随行皆沉默,赵氏安慰道:“枭贼以乱兴,必以乱亡。厚土载物,上天终不去唐,圣人振作,定可若建中故事,使幽而复明,海内然后复安。愿圣心勿虑。”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李耶意兴阑珊。
兜兜转转,终于来到长春殿。
因此间无甚财货,只是一座类似道场的建筑。中和年攻长安,李克用率先打破金光门,随后部众散入长春殿洗劫。见无甚可取,军人们便去了别处。是以保存的较为完整,不那么寒酸。这次非“常参”又非“节日”的紧急会议,西门重遂便定在了此处。
昨夜联合起来掀翻杨复恭后,中官们一朝得势,甚是高兴。丰德庙使、御食使、门钥使、国宝使、斩击使、诸军持节中尉等要员,皆亲赴现场,正围坐一起,商量如何定余波。
“哈哈,杨氏独霸朝野,排斥我等,孰料以后又是我们的天下了?”
“外宅郎所据藩镇,须得尽早择神策军使者以代之。”
“其府库之富远超度支,何不取来以授健儿?”
“哼,李顺节那厮仗着圣人依仗,天威军凶悍,剑履上殿,奏事不称臣,视我等如无物。”
“想个罪名,坐而杀之,兼其兵马?”
“闻圣人受了惊吓,昏了头,在寝室哭泣,如此窝囊,不似李氏皇帝呀。”
“怎么还不来,派人去催一催他!”
……
唯独西门重遂大喇喇的,似仙人卧以手撑头靠在那,假寐养神,对话题不插一言。
“宫监……”
眼看着中官们越说越离谱,到场的朝官面面相觑,却没个敢吭声的。太尉杜让能考虑筹措了一下言辞,说道:“兹杨氏一事,恐声势闹大,予强藩干涉口实,危及国门。”
中官们这才勉强消停下来。
神策军能恫吓朝官和圣人唯喏就范,可于李茂贞这等强藩而言,一张虎皮而已。
万一被其看出虚弱,以诉杨氏之罪为名诣兵阙下,或问道山南攻外宅郎,兼复梁、汉之地……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中官们想要的结果。
圣人害怕他们,他们害怕节度使。李克用、王重荣之讨田令孜,敢不鉴乎!
长春殿渐渐落针可闻,只有这位宰相踞座扬声侃谈。
“大顺以来,李茂贞厉兵秣马……”
杜让能话不打顿,俨然早有准备:”吾闻其已有六万众,皆劲兵。又暗结盟党,兼并之心,竖子皆知。国人久言,李茂贞欲王关中。如今虽看似良人,不过碍于朝廷军力尚在,虚实不知,不敢妄动。若被其看出端倪,安能乖顺!如因杀杨氏而使国家失土丧权,则虽有功,本末倒置。他日大军西来,必有所诛,神策军可护得住公等?”
西门重遂悠悠睁开了眼,瞥了杜让能一眼,也没在乎最后这句话暗含的嘲讽,状似轻松又似随意道:“杜相所言,正是我所焦虑的事呀!老贼既已斗败,便是死狗一条,我倒无所谓死活。可李顺节叛了杨复恭,惧怕后难,不肯罢休。我等拿他不得,杜相去劝劝?”
“吾欲授其华州,拔为节度使以……”杜让能忽然断了话茬,朝着殿室某处拱手。
“陛下。”
“哦,原来圣人来了。”西门重遂笑了两声,指了指旁边的主座:“留着呢,坐吧。圣人让人教得君不君,今日用心学一学,免得日后又惹出祸来,还要把老奴送了命消灾哩。”
“哈哈哈!”中官们嬉笑起来。
“别又昏了头,今日讨这,明日讨那。”
“臣等练个兵不容易,杜相经营财赋也是极难,都与圣人丢到水里么?”
“陛下……”杜让能正要说话,却见李耶无力地摆了摆手,默默走到主座上跪下。面上稳如老狗,心里却咒骂不已:这帮子挫鸟,没一个好货色。可别让我逮到机会翻了身,杀光这帮死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