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鸦儿兵喜气洋洋的骑着一头驴,背上驮着装满麦子的麻袋。驴屁股后面追着几个鼻涕长流的男女老少。鸦儿兵不耐,抄起弓回头就是一箭。
“莫哭,我只要财货。”李嗣源拉起一个姑娘,温言道:“汴贼快要杀来了,赶紧跑,不然被抓去填壕。”
众人一窒。这帮不知哪来的乱兵只求财,别人就难说了。两年前汴师围潞州,朱温麾下的蔡兵到处淘虏,用全家为质,逼迫丁壮送死。
朱温是比秦宗权之辈像人,但也只是针对治下的民。这次攻打潼关,天知道他要在陕虢两州抓多少百姓。陕人全死光了,能拿下潼关么。
“报,控鹤军追上来了,与我相距不过三十里。”一军士匆匆而至,禀道。
“快走。”李嗣源扔下手里的饼。
汴贼的动作太快了。这才到弘农多久?就被撵着屁股追上了!唉,征粮耽搁了太多时间,财货也太多,马队负重,走得缓慢;而且对方派出来驱赶自己的还是马步军。
一声令下,鸦儿兵们舍弃了没来得及上门慰问的百姓,快速集合。
李嗣源站在村口槐树下,和几个军将商量路线。
“不能走灵宝山道。”杨守宗皱眉道:“汴人快如雷霆,许已有偏师潜入灵宝道抢占军寨。而且路不好走,遇到隘口得舍弃许多财货。”
“要么向北过河,走风陵渡入关。要么向南,绕朱阳趋潼关。”史俨提议道。
“不行。北道全是平原,若是被骑军追杀,太过危险。”
北道肯定不能走。
且不说地形,河中王氏父子是敌是友还难说呢。大顺年河东被朝廷讨伐,这个“盟友”就中立。在李嗣源眼里,已有墙头草前科。这次强敌压境,万一人家瞅准机会灭了自己这支征粮队,与朱温连成一片,你入长安,我攻太原,怎么办?
退回绛州乃至王屋山更不可能。首先李克用的命令摆在那,李嗣源就不敢同意,其次大伙冒雪出征,什么功劳赏赐没捞到抢了几天泥腿子就开溜?
“那就走南道,山地纵横,还有鸿胪水迟滞汴贼。”
“鸿胪水可上冻了?”
“暂没有。”
“南道……”李嗣源反复观察着地形图,道:“相对安全些,但山谷多,也快不起来。有王师出关接应最好。也不知圣人到潼关没有。也罢,就走南道。这一片地形复杂,有腾挪余地。马军无用武之地,步兵敢追来,就找个形胜之地灭了他们。”
“走。”一群人也不废话,深入敌后抢劫的事他们干得多了,轻车熟路,并不害怕。李嗣源没来过陕州,害怕走错路,雇了十几个土著向导后,鸦儿兵们呼喊着赶紧上路。
朱阳城离弘农约50里。以目前车马充足,人人有牲畜代步的情况,大概下半夜能赶到。朱阳城以南还有邬渠军城,王拱跑路后,守军也散了。从襄阳赶来勤王的赵匡明一行3000余蔡兵正在着休整。要是不走快点,可能半路上会遇到这群食人狂。
李嗣源不想碰到他们。
虽说这帮人也是冒着大雪远道而来“忠心耿耿”的勤王,但蔡寇的德行谁敢断言。自己只有千余战士,还有大量财货,万一相遇,难保不会引起对方的贪念。若对方恶向胆边生,悍然火拼了河东军,然后撒丫子回襄阳过年,你找谁说理?
李嗣源有点烦。打个仗怎么这么多逼事!
好在前往朱阳城的行动非常顺利。汴军主力已集结至阌乡驿、虢州、桃林塞的三角区域,没功夫理会他这种小喽啰。屯兵位置选在这一带,看来是考虑到了在曲沃观察局势的李克用带兵南下——攻击后路——在河内李罕之的协助下伺机袭取东都的可能。
初八半夜,李嗣源带着走得满腹怨气的军士抵达朱阳城,直接钻进了这座无兵防守的小城。画面不问可知。即便李嗣源三令五申不准杀人淫女,但征粮是难免的。鸡鸭狗、米麦粟、村姑的破布,穷昏头的晋人并不挑剔,街头乞丐都被摸身了。
面对这帮关外麻匪,朱阳城的百姓除了气愤只有无奈——这群鸟人!其实李嗣源还算好的,他和李存孝、李存贞等人属于温柔派,后勤跟得上,基本不抢劫。打劫也只求财,不杀人。
唉,这堕落的世道,只抢劫都能算作好人。
初九,许是害怕汴人突然杀来,征集了大量财粮的李嗣源天没亮就出发了,带着儿郎们走在茫茫大雪中。军士们有些鼓噪,大伙舍弃妻儿老小,在冬天千里勤王,跟群流浪狗似的在敌后逃窜。对得起圣人了。到了要是没赏赐,大伙得骂娘。
“到了潼关就吃香喝辣。”李嗣源掸了掸脸上的冰渣子,鼓舞道:“郡主嫁给圣人,咱们过去可是娘家人,圣人和贤妃都会犒劳的。猪儿你们都认识吧?当上中领军了。可见圣人并不苛待外戚。”
军士们乐了起来。
到了下午,一路上开始出现小股王师斥候、游奕哨骑、斥候、信使,看来已经进入朝廷的实际控制区域。这让李嗣源一行放松了些,终于安全了。另外,他们还从侯骑口中得知:“上已将兵十五万至潼关。”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算上了丁壮。朝廷要有十五万大军,还需要守关?不过,圣人能动员数十万人,足见其对三辅经营的非常不错。
哼哼,朱温要是来硬的,不得崩掉两颗门牙?
赵匡明的蔡军也遇到了。一个个嬉笑怒骂,不把汴军放在眼里,扬言要吃了全忠。李嗣源不敢大意,吩咐军士加快脚步,和蔡军保持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