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典坐在轮椅上,心灵却在星辰大海里遨游。
卫长庚的故事快进到了大流浪时代。人类乘坐星舰在茫茫星海中寻觅宜居的下一颗行星,因为空间、资源等客观条件的制约,星舰上的乘客被分成了两个群体。
——一类是负责驾驶星舰、生活在现实中的自然人。
——另一类人则生活在虚拟的世界里,却控制着各种机械,生产出现实中亟需的各种物资。他们也被称作“梦海人”。
离开地球的第五十一年,为数众多的梦海人发起了反抗,要求得到重塑躯体、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其中一部分人甚至操纵着机械发起了叛乱。
冲突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几年,最终还是以自然人的胜利告终。
为了防患于未然,所有梦海人都被删除了关于星舰和流浪的记忆。从那时起,他们完全相信了自己生活在一个无比真实的世界,而浑然不知自己日常的工作——从弯腰割稻到敲打键盘,全都会在现实中形成一份对应的产品。
而当他们在虚拟的世界中度过虚拟的一生,虚拟的死亡会将他们的意识归零,然后开启下一个虚拟世界的生活。
如此一百余年后,蔚蓝色的第三自然终于出现。跨越星际的舰队像疲倦的候鸟寻觅到了落脚点。
不同于简单而漫长的星舰流浪时代,定居点的建设需要面对更多、更复杂的情况,也就需要更多的人力支援。在自然人数量不足的前提下,梦海人类优选计划应运而生——通过一系列的选拔测试,发掘梦海世界出类拔萃的人,再利用人体打印技术将他们带回到现实世界。
“只有优秀者才能获得降生在现实世界的资格?”
白典无法理解五百年后的这种生命规则:“这难道不是在侵犯普通人的生命权和生育权?”
“的确有不少人持有和你一样的观点。”
卫长庚对此并不讳言:“但是更多的人认为,对人类进行生育控制的确侵犯了他们的生育权。但是梦海世界的虚拟人类没有父母,在他们被选择成为一个完整人类之前,并不享有为人的全部权益。因此,对于他们的挑选,就和因为胚胎发育不良而停止母体妊娠一样,是合情合理的事。你觉得呢?”
“……”
白典从未接触过伦理学,更何况还是五百年后的世界。他决定把这些留到日后再去思考,继续了解那些更加迫切想要知道的事。
“哨兵向导,还有精神领域、精神动物之类的,又是怎么出现的?”
听见白典提到了自己,卫长庚身旁的狞猫支棱起了挂着小流苏的耳朵,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它们一直存在着,只不过没有办法在地球上感知到而已。”
卫长庚抚摸着自己的精神动物,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怕蛇吗?看见蛇会有什么反应?”
白典想了想:“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呼吸困难。”
卫长庚又问:“假设有一个机器人,看见蛇也会表现出心跳加速、头皮发麻、呼吸困难的模样。那你的害怕和它的害怕有什么区别?”
白典认真寻思了一阵子:“我的恐惧发自内心,而它的恐惧只是一种表象。”
“用你的恐惧减去它的恐惧,得到的差值,就是你的精神。只不过在地球上,这个差值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在第三自然,它被千倍甚至万倍的放大,甚至脱离人的大脑蔓延向外部世界,再结合人类目前取得的各种科技成果,就有了哨兵和向导。”
“精神意识还可以存在于外部世界?”
白典实在想象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
然而卫长庚的话却让他感到意外。
“意识当然存在于外部世界,而且远比你以为的更加久远。从原始人类在洞穴里印出第一枚掌印时起,人类的精神意识就开始源源不断地走出大脑。语言、文字、音乐、绘画……人类创造的一切都是在输出自己的精神意识。当然,在第三自然,这种输出是以前所未有的形式——比如,精神动物。本质上它们和一首动听的歌曲没什么区别。”
白典认真聆听,虽然并不完全理解,却也多少有了些领悟。
“所以,随着哨兵和向导的出现,社会形态也发生了变化?”
“对,经过登记认证的哨兵和向导会进入哨塔,类似于地球上的军团。不同的军团之间既互相合作又彼此竞争,但基本上都隶属于千峰联盟管辖。出了事、只要不算大,也优先以联盟内部的有关条例进行处罚。”
说到这里,卫长庚指了指自己。
“老实说,我就是个犯了事的。被判流放到这个一年有两百多天都在下雪的鬼地方。”
白典没去追问卫长庚究竟犯了什么事。一则与己无关,知道了也只会徒增烦恼;二来他还有很多更加重要的疑惑。
“你虽然是戴罪之身,却可以自由出入梦海世界?也是为了消遣?像打电子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