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濯的目光落在这托盘上,神色冷淡:“写进卷宗里。”
正在此时,有小火者在门外高声道:“赵首辅到——”
取人性命,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张濯沉默地将手指擦干净,而后起身相迎。
转过身的那一瞬,他竟看到了从始至终都站在门口的苏郁仪。
如此淋漓血腥的一幕不加掩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郁仪的脸色有些苍白,只是那双深眸,乌黑深沉,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两世的苏郁仪都不曾见过他如此残忍乖戾的一面。
丝丝缕缕的不安如同蔓长开的藤蔓一点一点将张濯裹挟。
他的心沉沉地坠去,坠向深深的瀚海,坠向无望的长夜。
雪满弓刀。
那一刻,张濯害怕看见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像是一盏幽幽的孤灯,让他几乎无处躲藏。
侍立一旁的锦衣卫轻声补充:“苏侍读是得了太后的口谕来的,说是要一份口供。”
“找个人抄一份给她。”
张濯没再看她,起身向阶上走去。一群人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官袍猎猎,好不热闹。
诏狱里除了一个看守尸体的锦衣卫外再无旁人。
那个年轻英俊的锦衣卫下意识看向郁仪,与她目光相碰的一刻,又下意识避开。
郁仪暂不理睬他,而是径直走到屏风后。
永定公主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件小太监的衣着,宝蓝色的外衣松松大大的穿在身上,缩在屏风之后,见了苏郁仪显然也吓了一跳。
“苏姐姐……”
她一双眼楚楚动人,分明也吓得不清,她怯怯地拉郁仪的袖口:“是我母后让你来的吗?”
“殿下。”郁仪低声道,“你怎么可以来这里?”
永定公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显然从没有见过如此血腥的一幕,就连手都是冰凉的。她瑟缩了一下,抿着唇不吭声。
“谁带殿下来的?”
永定公主的眼底藏着一汪泪:“是我自己……”
郁仪抬起手指向那个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的锦衣卫:“是他?”
“不是他。”永定公主小声分辨,“真不是他。”
郁仪哪里听不出她的回护之意。
那个锦衣卫缓缓走到她们二人面前,对着永定公主跪了下来:“属下带公主来这里,就是为了让公主知道,属下根本不是什么好人,公主若在属下这样的人身上花再多的心思,也都是枉然。”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摊开手,将染血的掌心暴露在永定公主的眼前。
鲜血已渐渐干涸,顺着他的掌纹,凝结成暗褐色的痕迹。
“这双手沾过的血,连属下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了,断送在这双手上的性命擢发难数,属下自知带公主来这样的地方自知是大不敬,稍后自会领刑杖,只请公主断了这份念想,只当是从未见过我这么个人。”
泪珠盈睫,永定公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郁仪将手中拿着的披风披在永定公主身上,不再理会那个跪在原地的锦衣卫,将她从诏狱里拉了出去。石阶上满是滑腻的青苔,公主走得摇摇晃晃,郁仪余光中能看到那个锦衣卫几次想要起身搀扶,最终都放下了手。
他从始至终都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