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颜平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些,沈长清瞟了他一眼,没吭声。
“老祖宗啊,您看看这人,简直儿戏一般,史上从未有哪位先人立太子的当天就把太子连着皇后一起打入冷宫的!那是他的发妻啊!”
“你铺垫了这般多——”
沈长清停下脚步,望着那爬满了暗红的斑驳血迹的冷宫院墙,墙上生了数不清的爬山虎,隔着老远都能看见里面业障丛生,怨气冲天,沈长清伸手摸了摸掉了红漆的老旧木门,从那打开的铜锁上摸了一手指尘灰。
“你既如此爱她,她和前太子还活着吗?”
“不愧是长清君,连我那点微末心思都逃不过您的眼睛”,颜平眼中闪过一丝惊诧,跟着很快转为黯淡,“皇姐死了,她儿子还活着,疯了。”
“皇姐是投井死的,死了大概有八年了,那孩子跟腐烂的母亲一起待了八年,而整个皇宫上下,没有一个人察觉皇姐已死。”
沈长清活了三千年,头一回感到震惊,“昭阳公主烂在了井里,那这八年间,颜华池喝的是什么水?”
“谁知道呢,雨水,露水,或者井水。”
颜平神色有些狠厉,“本王破门而入的时候,那孩子正在用手指刨碎石泥地,挖蚂蚁吃,满手满手都是血!颜安那个昏君成心想逼死他们母子!十三年!十三年不闻不问,甚至没有派人去送过一顿饭!”
“他不是喜欢雨露均沾吗?本王便让他那六宫粉黛为他抛洒血雨!他不是对发妻亲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子不管不顾吗?本王便叫他那满宫上下一无是处的废物通通去给皇姐陪葬!”
“为帝之道,当先治心,你太浮躁了。庸人可以感情用事,但为天子,要做到处变不惊。”沈长清等他发泄完,适时提点道。
“你的赌约我接了,至于选择——我既然答应颜安,便断不会反悔,哪怕我需要辅佐的是个可怜的疯子。”
“您不再考虑一下吗”,颜平目光灼灼地盯着沈长清,像盯着一块鲜美的肥肉,“本王的成就绝不会低于太祖,这一点您很清楚。”
“你说的不错,你与他一样有野心,有谋略,你现在还太年轻,假以时日你会比他更精明。你懂得把握时机,懂得驭人之道,能在一夕之间改朝换代,你做得很好。
“但,你也很清楚,你的老祖宗长清君从来是个重诺之人。”
“老祖宗既然不愿辅佐本王,为什么还要教本王这些,就不怕有朝一日本王学会了,反咬您一口吗?”
颜平无奈地摊了摊手,“罢了,您进去吧,里边灰大,本王只来得及命人草草整理了一番,您当心点落脚。”
颜平替沈长清推开门,目送沈长清消失在院中,又很贴心地关好了门。
沈长清走在院中,院里的杂草还没来及清理,镂花窗格断裂了几处,缝隙里满是蛛网,破破烂烂的屋檐下悬着几条灰扑扑的长帆,帆布在风中摇曳,带得檐上烂瓦飘摇不定。
沈长清闭眼,仿佛能想象到那不为人知的过去十三年。
十三年,没有婢女太监服侍,没有人可供交流,没有人修缮这半塌了的宫殿。
宫门落了锁,门外是深宫虚浮的繁华,门内是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独守空房的夜。女人坚持了五年,终于受不了这令人发疯的安静,于是抛下年方九岁的幼子,投井自杀。
那么……那个孩子呢?
那孩子因为孤寂,一定乖巧极了,他这样不吵不闹地又守着死去的女人守了八年。
他会不会害怕丧失语言能力而时常自言自语?会不会饿疯了啃茅草果腹充饥?会不会在连日不下雨的旱季,一边低头看着水里漂浮着的母亲腐烂的躯体,一边打井里的污水上来救命解渴?
沈长清一路想,一路走,走了很久,寻了很多地方,一抬头,才在湿漉漉的屋檐上找到那个脏兮兮的少年。
仔细算来,颜华池确实该是十七岁的少年了。
那少年蓬头垢面死猫一样趴在屋顶上,身上本来没穿衣服,只是今儿来的人有些多,他才扯了烂布来蔽体。
“华池?”沈长清试探着柔声唤道,“能听懂吗?下来说话。”
颜华池慢吞吞睁开眼睛,抬头看了沈长清一眼,然后竟直接翻身一滚,直直从梁上跌落下来!
沈长清被这一出整得心惊肉跳,连忙上前把人接在怀里,他本来以为颜华池是不小心,谁知这人居然在他怀里呵呵笑起来。
“我下来了。你打算跟我说些什么呢?”
沈长清还没接话,颜华池就又咧嘴一笑,问道,“你为什么还没死啊,从前可只有死人才会陪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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