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扫过脊背的时候,寒的不止是我皮肤。
我受够了。这种无休无止,暗无天日的生活。
我大病一场,从此再也不抱幻想。
玄德二十七年,官兵第七次路过我医馆,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成贤淑的大姑娘了,我教了她医术,让她帮忙看诊。
我热情招待了官兵,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就在山上。
那一夜天光很亮,我心里却没有一丝一毫解脱,我颤抖着蜷缩进被窝,我瑟瑟发抖,我辗转反侧,内心无比煎熬。
我又一次后悔了。
鲜红的山火像飞溅的血,那是我亲手造下的杀孽。
我从未想过,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
庙塌了,庵倒了,血液蜿蜿蜒蜒像小溪一直流到山脚。
都是我的错……
山火把一切焚烧殆尽,把纠缠我二十年的心魔给带走了,但那条血溪却又给我留下更深的梦魇。
玄德二十八年,那庙重建了,办差的官兵不该毁了那庙的,那“通灵寺”的牌匾可是颜太祖亲自写下的。
我一辈子救人无数,到头来却满手血污。
我没有杀过一人,我杀了太多人。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因为终日以泪洗面,我的眼睛也渐渐看不清了。
我无心经营医馆,也许是报应吧,我的妻子在那一年难产而死,而我的爹娘也因为这件事,太过激动,死了。我收拾行囊,履行我的诺言,上山赎罪。
我一步一叩首,我恳求佛祖原谅,我祈祷观音垂怜,我想听他说一句,“我不怪你”,好让我自己解脱。
夜幕降临,他终于出现,我在脑海中描摹他样子,他也许又戴着兜帽吧?他的声音很幽冷,“哥哥怎么不看我呢?”
“我……看不见了……”
“哦,那还真是可怜呢”,森森寒意攀上我脖颈,“没用的东西,就应该丢掉对不对?”
“哥哥就是这么对我的,应该一视同仁对吗?”
我跪不住了,恐惧和寒意夺走我一切理智,我无比希望他能稍微缓和点语气,可他最终冷冰冰对我说,“哥哥自己挖出来好不好?哥哥是大夫,自己挖不疼。”
如何会不疼呢?
我缓缓伸手,扒开自己的眼皮。
我只记得血泪流淌在脸上的感觉了,血液浓稠,流得就慢,我忽然好难过好难过。
我这一生,其实并没有对不起谁……错就错在我一时糊涂,错在我忘了皇家有多么无情,他是当今圣上的兄长,圣上怎么甘心放过他。
我以为,他会被带回皇城,最多关两天,然后安安分分当他的官,做他的驸马。
我没想要他的命。
如坠冰窖般的寒意又一次笼罩了我,是他从背后拥抱我。
一如十六年的那个秋夜。
“哥哥,跟我走。”
只不过这一次,是冤魂索命。
我还是那样懦弱,抑制不住颤栗,控制不住眼泪,我又一次泪流满面向他求饶,“放过我……”
“想都别想”,口吐鲜血的时候,我听见他说,“我要你跟我纠缠在一起,永生永世。”
我又一次听见那个秋叶飘落在油灯旁的傍晚,他在我耳边说的那句——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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