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了陈望跟前,笑吟吟地道:“你试试这只,看看我挑选的如何?”
陈望将蟹壳剥开,里面蟹肉丰满,滑润多汁,不禁赞道:“谢阿姐果然会挑,瑗度兄,我不客气啦。”
说罢,把袖子一撸,蘸着姜醋汁吃了起来。
生长在岛城的陈望吃螃蟹自是熟练,用调羹将醋汁舀了一勺倒入蟹壳内,一搅后,先喝了下去。
虽然不及海蟹的鲜美,但河蟹的口味是香糯,伴随着姜醋汁入口,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他动作麻利地一一揭去肺条,扒开腹部软壳,露出洁白的蟹肉,大口啃了起来,剩下的肉他又揪下一只蟹螯抠了出来……
一番操作,陈望身前垛满了蟹子皮和壳,摆得整整齐齐,竟像是河蟹并未动过那样的完整,看得谢家兄妹俩一个目瞪口呆。
“广陵公吃蟹颇有庖丁解牛之妙,又含有书法之耐心精妙,令人佩服啊。”谢琰称赞道。
陈望嘴里含着蟹子大钳嘟囔道:“你们俩别光看啊,快吃快吃。”
“古人道,右手持杯,左手持蟹,拍浮酒船,便足一生,你吃的这么快,虽然吃的精妙,但有辱文雅。”谢道韫在旁揶揄道。
谢琰有些笨拙地学陈望用蟹螯挖着蟹肉,边吃边略带有疑惑地道:“广陵公自从去了洛阳,回来后真是判若两人,令人匪夷所思啊。”
“以前的他啊,待人诚恳,言语谨慎,还经常吟诗作赋,现今有些油腔滑调的,还杀了那么多人,变了个人似的。”谢道韫一半螃蟹还没动,用调羹挖着另一半,一边斜眼看着陈望道。
“杀人?又不是我亲手杀的,哈哈,”陈望放下手里吃干净了的蟹螯,抓起布巾擦了擦手,又道:“难道我现在就不会吟诗了吗?开玩笑,我现在就做一首河蟹的诗给你听。”
谢家兄妹一起高兴地道:“好啊,你吟诗助兴吧。”
陈望端起酒盏,吓了一口山阴甜酒,沉思片刻,吟哦道:
“怒目横行与虎争,寒沙奔火祸胎成。
虽为天上三辰次,未免人间五鼎烹。”
吟罢,谢家兄妹齐声喝彩,谢道韫美目流盼,看着陈望抿嘴笑道:“这才有你以前的风采嘛,河蟹横行比老虎霸道,呵呵,真有你的……”
谢琰品味着陈望的诗,沉思片刻道:“广陵公高才啊,你这是用河蟹比作——”
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西边,脸色肃然道:“虽然和老虎似的横行无忌,但最终还是难免江北一溃千里,身败名裂,颜面无存。”
陈望暗道惭愧,只是随口背诵了一首黄庭坚的诗,哪有什么寓意指向桓温啊。
于是尴尬地笑了笑,端起酒盏来道:“饮酒,饮酒。”
“喝,你们男子啊,吃饭也不忘提政事。”谢道韫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三人喝了一会儿,陈望又问道:“不知安石叔父公务繁忙,日夜操劳,近来身体如何?”
谢琰抓起布巾,擦了擦手,呷了一口酒叹道:“唉,别提了,昨日朝堂之上,陛下对家父颇有不满,家父下朝回府后一直闷闷不乐。”
“哦?为何?”陈望蹙眉问道。
“大司马北伐失利,中原、山东、淮北土地大片尽失,而大司马上奏表称北伐失利乃袁真贻误战机,袁真的表章也到了,上表申辩曰大司马不懂兵法,群臣皆言袁真应担责,家父却不置可否。”谢琰忧心忡忡地道:“陛下颇为不满,这只是其一。”
“还有其二吗?”
谢道韫在旁接话道:“其二啊,更甚,有传闻鲜卑大军陈兵淮水北岸,厉兵秣马,不日将渡淮南侵,陛下也让叔父应对,叔父一时无法表态,陛下龙颜不悦,拂袖退朝。”
“哦……”陈望沉吟了起来,看似波澜不惊,但内心却是翻江倒海。
北伐失利,鲜卑大军压境,现如今总领中书监的司马昱不作为,不敢正面硬刚桓温,皇帝也不好直接问责司马昱,只能问责他的助手谢安。
现在全国的重担似乎都压在了谢安的肩上,桓温和袁真,他既不敢得罪桓温,又怕袁真造反,不敢轻易表态。
而淮北土地大片尽失,实乃桓温北伐失利导致,谢安更是无能为力,的确是处于两难之地。
正如梦中父亲所言,父亲以后的王谢两家必不甘心被桓家所制衡,我何不趁此机会,帮一把谢安,把谢家拉到自己阵营中?
想罢,陈望端起酒盏来笑道:“来来来,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