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四十多年前东晋发生两次叛乱的亲历者,而谢安那时还年幼。
陈望想起出入东晋时在宫中溜达,遇到盛气凌人的楚相龙,又在年前养臀部伤口期间亲眼所见司马奕和三名近侍及田、孟二位美人寻欢作乐的场景。
这真是黄泥巴掉进了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
看着王、谢二人垂头丧气的样子。
遂语重心长地劝慰道:“二位大人也不必太过悲伤,侄儿自幼在皇宫长大,亲眼见过多次陛下近侍在宫中盛气凌人,且陛下与那三名近侍日夜笙歌,确是实情,按宫中规矩只有宦官才能出入留宿皇宫,这种情形一旦有官员弹劾,也是重责难逃。”
谢安和王彪之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王彪之止住眼泪,恨恨地道:“都是楚相龙等奸佞小人引诱陛下贪图享乐,授人以柄。”
谢安默默地道:“这也是我们身为宰辅的过失啊。”
陈望紧跟着道:“仆射大人不必自责,所谓谎言说上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真理为何理?”谢安问道。
“真理也就是法理,道理,即是圣人之理。”陈望回道。
谢安和王彪之细细品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突然觉得陈望颇有些清谈大家风范。
陈望觉得此话题可以结束了,说了近两个时辰了,跪在炕几上双腿已麻木。
他起身下了土炕,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
而两位大佬都各怀心思,依旧正襟危坐,冥神苦想着陈望的话,并不觉得无礼。
陈望边伸展着腰腿,边说道:“桓温此时风头正劲,要树立北伐失利后的威望,二位大人应避其锋芒,再说陛下最后被罢黜,究其根源也是因自身而起,听没听说过‘蚊蝇不叮无缝的蛋’?民间还有谚语道‘打铁还需自身硬’嘛。”
谢安和王彪之仔细倾听,频频点头,一起道:“有道理,有道理。”
“正如宋玉的《风赋》所云: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陈望慷慨陈词道:“有了树枝才有鸟筑巢,有了洞穴才引风而来。”
王彪之由衷地赞叹,并第一次隆重的给他带上了爵位称呼道:“广陵公所见甚是,今日造访真是受益匪浅啊。”
这就表明他已经把陈望当做了同辈中人了。
陈望停止了踱步,躬身一揖道:“尚书令大人过奖了,二位大人比我更了解琅琊王殿下,许多年前我就听世人夸赞其为国之周公,明智雅量,湛若神君,他如果登基的话,能比现在的陛下差吗?”
这句话可算说到王、谢两位大佬心里去了,正中下怀!
二人也是建康城里善于清谈的大名士,尤其是谢安,太了解司马昱了。
谢安心道,是啊,清谈领袖司马昱如果登基,肯定比司马奕强得太多了,他更加尊重名士,依赖士族。
王彪之心道,见陈望之前,只想着寻求怎么破解桓温奸计,力挺陛下,拼上身家性命也要与桓温斗争到底,听了他的话,真是茅塞顿开,本来司马奕也没有什么作为,只是老实巴交而已,他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话,任我们几个人摆布从无怨言;司马昱已亲历七朝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做了皇帝再差还能比司马奕差?好险啊,差点拿着琅琊王氏全族的身家性命跟桓温做无谓的争斗,好险!
二人此行目的已达到,互相对视了一眼。
配合已久且狡黠老辣的宰辅,从眼神中就能领悟到对方的意图。
王、谢两家用眼神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拥立新君,咱们也可以从龙有功,青史留名。
二人一起下了地,穿上木屐,
神色中又恢复了往昔的国之重臣的不苟言笑,沉稳有度。
陈望暗笑,大人物们如果进了演艺圈绝对不用培训,都是个顶个的老戏骨。
谢安道:“贤——哦,不,广陵公,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因流言所困,衙门里公文堆积如山。”
陈望也改了口,躬身施礼回道:“取寿春之事有劳您休书给桓温加以解释,在下代兖州文武及将士们感谢尚书仆射大人。”
谢安摆手,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