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甄英莲
忽然有一日,有人在堂前击鼓鸣冤,徐甘一面让师爷先出去支应着,一面换了官服出来,坐案升堂。
他一拍惊堂木,喝问:“堂下何人?”
而后才打眼细看,见底下跪着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个皓首白须的老者,穿着一领皂色杭绸袍子,袍子外面竟是披着麻布孝衣。
后面跟着的三四个小厮,也都穿着孝,脸上尽是哀戚之色
徐甘心头一惊,知道这是遇上大案子了。
老百姓们大多都是怕见官的,仿佛见了官就是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耻辱,在亲朋好友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也正因他们怕见官,才给了底下的胥吏们从中弄权的机会,对百姓敲诈勒索。
这一行人披麻戴孝来告状,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冤屈。
偏偏在此之前,徐甘半点风声也没听到。
这就说明有冤的人家根本就没想着找胥吏从中周旋,直接就来敲鸣冤鼓了。
能让他们忍着对见官之事的惧怕,也要绕过胥吏的,必然是要告的人身份不一般,与胥吏们多有勾结的。
加之又披麻戴孝,显然是出了人命案。
正所谓人命关天,便是证据确凿被判了死刑的,也得把犯人和卷宗一起押解刑部,由刑部官员核实一遍之后,再报给天子。
等天子朱笔勾决了之后,才能将犯人处决。
可见哪怕是皇权至上的时代,对于人命也是充满敬畏的。
徐甘先是觉得麻烦要来了,继而就兴奋了起来。
因为他很快反应过来了:金陵当地的乡绅,大多和四大家族或甄家联络有亲。不管这次闹出人命的是谁,都可以牵藤扯蔓,牵连一大堆人。
至于能弄下来多少,就全看徐甘的胆量和手腕了。
论起平衡各方的手段,他自认比不上林如海。可若是查贪查恶、动若雷霆,他却要当仁不让了。
这些念头在心里转过去,也就是片刻之间。
底下那老者磕了个头,大声道:“回禀府尊,小人乃是城南冯家的老仆冯忠。”
因着先前那些念头,徐甘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了些,问道:“你堂前击鼓,要状告何人呀?”
堂下的冯忠声嘶力竭,凄厉道:“小人要状告薛家大郎薛蟠,纵容恶奴殴打我家小主人重伤,致使小主人冯渊归家不过三日,便一命归西。”
说到这里,冯忠再也忍不住了,痛哭道:“可怜我冯家三代单传,小主人尚未成人便遭毒手,一脉香火就此断绝了!”
其情状之悲,其遭遇之残,真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徐甘正色问道:“这是何时的事?”
冯忠道:“此事自起之日至今,已半年有余。”
徐甘又问:“何不早早报官?”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句废话。
半年之前他还未曾到金陵赴任,前任金陵知府乃是甄家的门人。甄家与贾家乃是老亲,彼此联络有亲,可谓是同气连枝。
而薛家又是贾家的姻亲,且家资巨富,对贾、史、王三家多有助益。三家里最弱的王家,甚至把嫡系庶出的小姐配给了薛家的前任家主。
那打死人的薛大郎,正是这位王夫人所出。
前知府既然是甄家的门生,又如何敢管薛家的事?
果然就听冯忠在底下哭诉道:“府尊容禀:我家小主人过世之后,小人便领着几个家人来府衙报官。当时在位的陆大人听说犯事的是薛家大爷,便说小人是诬告,说是念小人年事已高未曾动刑,只吩咐衙役拿水火棍将小人叉了出去。”
徐甘自己带来的刑名师爷听到这里,把眼镜拉下一点,从上方瞥了冯忠一眼,暗暗摇了摇头。
——这老儿显然是半点不懂官场上的道道,如若不然也不会半点遮掩都没有,就这么大刺刺都说了出来。
一般新到任的官员审案,若有前任官员下了定论的案子,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大案——如谋大逆——后到任的都不会贸然推翻前任的判决。
只有两种情况例外。
第一种就是前任是非正常离职的,要么是自己犯了事被罢了官,要么就是卷进了党派之争被押解进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