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晏琳琅出宫,本就是为了给藏在暗处的敌人树一个活靶子——
晏琳琅近来风头正盛,已经引起了玄门的注意。将她单独放出来便能很好地引走玄门的眼线,不会再有人留意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明知如此,可真当晏琳琅遇到危险时,他的心中还是涌出了一股难言的燥郁。
“街上的百姓没事,我也没事。”
少女略微急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清泉涤荡阴暗,“你在担心什么?”
李扶光仿佛被定住,忽的停下脚步,晏琳琅险些撞上他挺拔的后背。
过了许久,久到晏琳琅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站成一座雕塑时,少年冷戾的声音终于传来。
“孤刚登基那年,也曾想过要做明君,要做你们口中的好人。孤重用司天监以制衡国师,提拔朝中支持仙门不涉朝政的官吏……”
“直到那天晚上,风吹灭了殿中所有的烛火,孤自睡梦中惊醒,摸到了龙床边那一颗颗血淋淋的、尚且温热的头颅。”
“孤将它们捧至眼前,一个个摸索辨别:有孤的老师,孤的伴读,还有朝中那些支持孤改革的拥趸,他们的首级围着龙床摆了一圈,就那么睁着眼睛看着孤。”
“你不妨猜猜,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飞天遁地、悄无声息地取人首级,再将其打包送至监守严密的深宫?”
那年,他不过十二岁。
自那以后,他就“疯”了。
他不得不疯。
少年暴君回过头来,凛凛寒风中墨发飞舞,癫狂一笑:“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杀不了孤,就会杀光孤身边的人。所以,滚。”
那是李扶光第一次向外人,提及这桩阴暗沉重的过往。
找了个不起眼位置站着的晏琳琅也跟着应声,抬眼却看见云星华越过众人向她走来。
她笑着牵起她的手,柔声道,“晏姑娘,不如今晚就随我们一起搬去客栈,正好见见虞师姐,明日我们出发回宗门也方便许多。”
“对啊,”顾淮凑过来,“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先见见诸位同门兄弟姐妹们。”
两人面带期待,哪知晏琳琅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真挚,“两位仙师,实在抱歉,此事我还要回禀大少爷,才好做决定。”
顾淮皱眉,眼中露出倨傲神色,“你此等天赋,入我玄霄宗何需他人同意?”
“少爷待我很好,”晏琳琅连忙摇头,却又碍于人多无法解释,恳求道,“明日一早我必定准时到,绝不给诸位仙师添麻烦。”
“好,”云星华打断还要说些什么的顾淮,点了点头,“你且去吧。”
她语气一顿,笑着轻轻捏了捏晏琳琅的手,“若明早你没来,我们便来接你。”
人心可怖,尤其修道之人,越是明白天资意味着什么,有时对天才的嫉妒之心会越重。
更何况林家那位二小姐刚刚身亡,三小姐本该是今日天资最优者,却被他们眼中“低贱”的婢女夺去了风头,且日后进了宗门更会被压制。
林水御本就心狠手辣,对亲子尚能下那等毒手,更何况晏琳琅,他极有可能为了给子女铺路做点什么。
这也是云星华和顾淮提出要晏琳琅今晚就随他们回客栈的原因,她那句话也是同样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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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着是叮嘱,实则暗含警告,告诉林家晏琳琅如今背后有玄霄宗撑腰,别想着动歪心思。
“多谢仙师。”
晏琳琅自然听明白了,笑着应下,道别后径直出门回了松鹤院。
她一走,顾淮愈发不耐烦,说句告辞便要离开,林水御送他们出了府,还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目送他们二人走过街转角才回身。
林夫人上前挽住林水御,叹了口气轻声道,“老爷,若真让那丫头进了玄霄宗,恐怕你我二人乃至整个林家、都危矣。”
“我明白。”
如果说寻常人的经脉丹田像是桌案上完整的茶杯,那她的应该就是被摔得粉碎,只剩下几片勉强连在一起。
向这样的杯中倒水,水只会溢出。
而茶杯则会承受不住,彻底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