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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第1页)

心情一不好,好像天气也跟着不好。

三月的天,惊蛰已经过了,夜里四点雷声轰然乍响,一时间狂风大作,一场暴雨瓢泼瓦灌下到早晨仍不见停。贺司扬从公司回住处,眯了不到两小时,被雷声惊醒,眼见漫天漫地都是雨,提前一小时开车到机场。

航班没延误,准点飞往广州。

贺司扬要去盯一场首映礼,片子翻拍的是去年日本很火的一部文艺片,一线演员阵容,演技一般,但观众缘好,过往作品票房都不差,而比演员观众缘更好的还有导演,从主持人转行过来,首部作品一炮而红,第二部票房口碑大爆,一度成为现象级电影,到了现在的第三部,前期路演就积攒下了口碑,不出意外,片子仍会大爆。

但贺司扬觉得这片子很烂,且不是一般的烂。烂归烂,项目他照做不误,好比看烂片有看烂片的乐趣,读点烂书能提高鉴别能力,那带烂片项目也有带烂片项目的别样体会。这有给自己找借口的嫌疑,有人听他列举完烂片的一二三后,就送给他两个字:虚伪!他笑着接受了,她说得并没有错,一头说片子不好,一头又想通过做项目积攒经验,是挺虚伪的,不过他的虚伪开始于她也止步于她,并不会再跟其他任何人提起。倒是她又给他找补,叹着气说:谁不虚伪呢?转头又问他:请问贺总监,一部烂片你怎么也能做到这么兢兢业业还心甘情愿熬大夜的?

兢兢业业算不上,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熬大夜则是不得不。他在飞机上补了一觉,落地后往首映礼现场赶,上午结束,下午相关新闻就在社交平台上霸榜,他最忌讳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所有人再三确认每一个细节,又时刻进行舆情监控,晚上和一众合作方吃过饭,他推掉二次聚会,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公司加班。

马上要休假,他手头的项目都在收尾,不用时刻在场,第二天下午空出来半天,他回了趟家。

人还在路上,他爸来电话,问他到了哪儿,他报了个地方,他爸要他在前头等他一等:“咱们来赛一赛,让你看看姜还得是老的辣!”

贺司扬无奈一笑,把车子往旁边道上一停,等他爸跟上来。

贺司扬的爸,贺年华,人称贺总,年轻时候很迷过一阵赛车,奈何身体跟技术都跟不太上,没学多久就搁置下来,这一搁就是八九年。八九年后的某一天,下班回来的贺总看到四岁的儿子在客厅里开着玩具车横冲直撞,虽然眼见着儿子下一秒就翻了车,头上还摔出老大一个包,他却不由得想,老子的心愿完不成,不还有儿子可以顶上么?何况这儿子一看就是个赛车的好苗子(至少摔了不哭),不栽培栽培不是可惜了?!

于是四岁的贺司扬开始被迫学车了,可没两周,贺总又不让学了。不是不想,是再不敢了。儿子在培训课上摔断了腿,哭得快背过气去,儿子的妈衣服都来不及换,从实验室请了假赶来医院,彼时的贺总一声不敢吱,唯唯诺诺跟在后头,低着头挨了训,为了一表决心,事后还白纸黑字做了保证:赛车手的事到现在算是彻底完了!

“真算完了?”

“真完了!再也不提!”

赛车手的事还要从贺总退学开始说起。大学退学后的贺总无心继承小小家业,整日游手好闲,家里催一句,他才动一动,这里干两天,那里干两天,一个月下来换了四五份工,没有一个叫他满意的,也没有一个能叫他老板满意的。贺总那时候就有想法了,与其给别人打工喊别人总,不如自己做那个总。趁着下海经商的风口,贺总开始往外一批批进货,冰箱彩电洗衣机,什么好卖进什么,也卖过一阵水果,新疆的水果运到南方去,内地的带到香港卖,又有糖果罐头瓷器家具……卖得多了,亏的赚的匀一匀,还有不小一笔盈余。

东南西北都去了,贺总开始想往国外跑。二十出头的年纪,还挺爱时髦,贺总想着到时尚之都巴黎长长见识,看看能不能弄回来一批货。他把巴黎当家在逛,没拿地图,没有向导,逛着逛着迷了路,见身边有人经过,看着像是个中国人,他追上去,到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什么事?”“迷路了?”“你住哪里?要到哪里去?”对面的人三连问,贺总还是说不出话,对方改用英语,他终于磕磕巴巴用普通话说自己钱包被摸了,问她能不能借笔钱,再给他找个住处。

当天,贺司扬的妈妈给看似困窘的贺总找了个酒店,临走前贺总问她要号码,这号码他在巴黎打,回到国内接着打,又打着学法语的旗号给她写感谢信,用上他刚学的蹩脚法语,要她给他批改。开头用的是中文,把毕生的写字功底都发挥上了,“况月林,展信佳”,这六个字就反反复复写了好几天。写完忐忑不安地寄出去,却是有去无回,连电话也跟着打不通了。

贺总急得跳脚,一冲动第二天就飞去了法国。他找去索邦大学,在实验室外头等到了况月林。和他一起等的还有个金发碧眼,穿皮衣,马丁靴,个头要有一米九——这就是那位贺总耿耿于怀很多年的赛车手。贺总没人家高,没人家时髦,也没人家酷,况月林一开始看不上他一点也不稀奇。

不仅是看不上,甚至是有点儿讨厌了。况月林那会儿是被公派到法国学习生物医学的硕士生,时间紧任务重,可有的人吧,给她打电话总要说上很久,信里告白也不利索,最关键是读书差,没什么文化,一看就是那种靠一张脸到处骗小姑娘的纨绔子弟,两人凑一块儿压根没有共同语言,可谁知道分分合合,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小的时候,有同学会问:贺司扬,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贺司扬回答:我妈妈是科学家!

那你爸爸呢?是什么家?

我爸爸……我爸爸是学科家。

“学科家”的意思,就是什么都做点儿。

况月林回国那年,贺总又乘着东风赶上了房地产的趟儿,后来又跟着别人一块做互联网,做电商,到现在做一做自媒体,也心血来潮做过直播。

心血来潮的贺总现在又要赛车,拢共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连带着贺司扬放水都有了难度,但总归放水成功了,贺总的尾巴也跟着翘上天了。

贺年华笑着下车来,转到后头一看,问贺司扬:“你那车子怎么回事?凹进去那么一块儿,不,是两块儿!”

贺司扬已经被家里一棕一白两只大狗外加一只肥猫给包围了,敷衍他爸:“噢。”

“不送去修一修?”

“不修了。”

“怎么就不修了?”

贺司扬不答了,贺年华也不指望他答。贺总别的不说,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儿子住处就离这儿二十来分钟,平常个把月回来一趟,现在这么快又来了,也不是为了看他,是来看猫猫狗狗的(棕狗最近在生理期)。

“待会儿你带走得了,它们也黏你。”贺总孤零零站旁边,做一副不夺人所爱的样子。

“养不了。”

“之前大半年你不是也养得好好的?突然又给送回来,怎么养不养都你说了算?”

“那会儿有空,现在没时间。”

“那会儿你忙着升职,不是更没时间?我说儿子,找个好点的理由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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