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是最不喜欢“四”这个字的。因为与“死”同音,谁说了都会呸呸呸几声后吐口唾沫。时沐笙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她只是随后说出了四百而已,找了找周围,最后去前台扯了张红纸包了个红包。陆瑾珩很不能理解时沐笙的做法:“沐笙,你去给他送贺吗?”时沐笙摇了摇头:“不是。”“叫他一声三爷,六十大寿,总要去随个礼钱。”她说这句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瞥向不远处的时锦,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估计目光是把刀,能够把时锦一片一片的凌迟了。陆瑾珩眸子一转:“我陪你。”他摸了摸橙子的头:“乖乖听话。我和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小橙子不知道两人是个什么情况,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宴会来的人不多。都是些发鬓半白的老年人,时嘉欣许是被时锦硬拖着来的,穿着件小礼服,站在人群中,满脸不情愿。吵吵嚷嚷中,时沐笙推开门,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三爷。”陆瑾珩站在时沐笙的身后,宛如一个侍卫似的。不面对时沐笙,他便是那一副冷的不得了的面瘫表情。谁都欠他八百万,谁看他都禁不住缩着脖子。尤其是此时,陆瑾珩冰冷的目光扫了一圈屋子中,其凶神恶煞的程度,几乎把几个老头子给吓出心脏病。时锦回过头,他浑浊的眼睛中泛过百分之一的诧异,然而毕竟是老狐狸,瞬间反应过来,眸子混沌沌的一转,心肝肺都转了个全乎儿。“哟,我说听着声儿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沐笙。”又眼尖的瞥到时沐笙手里的红包。笑呵呵的接了过来:“来都来了,还带什么红包啊……沐笙,快入座。和嘉欣坐一起,你们年轻人有话说,我们这些老头子可陪不了你……”估计把陆桥叫来,这两个活了半辈子的老狐狸能唱出儿大戏来。时沐笙笑了笑:“来的匆忙,没来得及准备。三爷,我也是偶然吃饭才看到你的,瞧瞧,我好歹也是侄孙女,您过大寿,连我都没通知一声。”时沐笙这番话是笑着说的,但是任谁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话,果然,时锦的表情微微一变,伸手就要拉着时沐笙往角落中去。却被时沐笙轻飘飘的躲开了“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时锦心知肚明时沐笙是来拆台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阻止不了,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珠子咕噜一转,难为他埋进黄土的半截肠子造词遣句:“昨天夜里还和嘉欣商量来客名单,核对了一遍又一遍,倒是把沐笙给忘了。快坐啊,别干站着,沐笙如今继承慕洵的公司,又做的风生水起的,难为你抽空惦念着三爷了……”这么一番话,把锅轻飘飘的推给了时嘉欣。一旁吃着饭的时嘉欣险些一口水喷了出来,她咳了两声,想要辩解,时锦回过头,许是给她使了个眼神,时嘉欣喉咙边儿的话吞进了肚子里。时沐笙没有什么意思,她就是心思狭隘,看不得这个人毒蝎心肠的老东西风风光光长命百岁。虽然知道自己的人笨嘴笨,砸场子的能力显然比不过这些在人海浮浮沉沉漂浮多载的人精,但是挡不住头脑一热,便气势汹汹的过来了。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缓放轻,显的轻描淡写,不那么咄咄逼人。“想来也是唏嘘。我爸爸是个短命鬼。他昨晚还托梦给我。问一问三最近怎么样,许是心之所至,今天就碰到您了。”时锦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沐笙,开席了。”他脸上的笑容跳了跳,脸上的褶子条条凝固,几乎算是皮笑肉不笑的说。时沐笙纯粹就是来出一口气,目的达到,这口饭不吃也罢。悠悠告了辞:“三爷,我先走了,您老慢慢过。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您,我爸许是这两日会托梦给你,他说要找你下棋呢。”时锦的笑容已经挂不住了:“沐笙,不要胡言乱语,你爸爸死的瞑目,又怎么会有托梦一说?”时沐笙眨了眨眼:“他是否瞑目,三爷,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随后哈哈大笑,转身走了出去。陆瑾珩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前脚踏出门,他后脚就扶住了时沐笙的身体。果然不出所料,时沐笙正在微微颤抖着,身体像是撕了几个千疮百孔的洞,几乎难以为继。“你这又是何必……”陆瑾珩叹了口气:“既然看不惯他,有的是方法打压,自己上阵,劳力又伤心。就算你实在没有精力,告诉我一声,我有的是法子对付他。”“我爸活着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时沐笙的目光陷入遥远而又漫长的回忆中去,她想了许久,才半似恍惚道:“他说,有些动物主要是皮值钱,譬如狐狸;有些动物主要是肉值钱,譬如牛;有些动物主要是骨头值钱,譬如人。人活着这一辈子,是要有骨气的。我曾经有段时间过的很不好,跌在泥里爬都爬不起来,那是我这辈子最艰难的一段时间,我不知道有人见了我这番样子,还会不会爱我,我也不敢给人看。”说到这里,她突兀的顿了顿,尴尬的笑了起来:“扯的有些远了。时廖说让我有骨气,我便要有骨气,挺直着腰杆。我们不能选择如何生,如何死,却可以选择如何让自己开心,如何爱,如何活。”陆瑾珩静静地听着她这番话。他自始至终都握着时沐笙的手没有放开,掌心像是藏着颗小太阳。温暖而又炽热的将两个身体紧紧相连。“沐笙,你还有我。”他笑起来的样子分外年轻,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下,宛如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澄澈而又干净,一眼可以望到底:“所以,不要怕。我爱你,我爱任何样子的你,光芒万丈,亦或狼狈不堪,都是在我心中一直不变的你。所以,你看,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你有没有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