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蹙眉望向对岸,视线仿佛能够穿破云雾,“有多少人知道你在这里?”
宜鸾说很多,“我身边的女官,还有引路的小道童。桥一断,消息一定会禀报上去,如今全道观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便不能另想办法了。太傅微叹了口气,这个学生,是上天派来让他渡劫的。
宜鸾很惆怅,甚至暗暗猜测,不会是排云为了给她创造独处的机会,有意割断了吊桥吧!细想想,又不太可能,这不是助她一臂之力,是助她快快上西天。
总之桥是断了,回不去了,这奇峰险峻,又没有太阳,肉体凡胎经不得磋磨啊。宜鸾道:“站在这里怕得慌,老师,咱们退回去吧,等人来救咱们。”
雾气越来越浓厚,一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宜鸾回到石桌旁,裹紧斗篷又坐下了,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不知什么时候能脱困,万一困上十天半个月,人会被逼疯,孤男寡女的,太傅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吧?
抬眼看,太傅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并不因这件事感到困扰。他沿着白石峰的边缘走了一圈,人在雾气中忽隐忽现,宜鸾有点担心,怕他会随时消失,就剩自己一个人。
好在多虑了,不多会儿太傅捡了一堆柴火回来,毫不犹豫地撕了书,用来引火。
宜鸾看他生火,还在好奇他的火石从哪儿来,但那被撕得七零八落的孤本残卷,看上去更让人心疼。她说:“老师不是读书人吗?好好的书,烧了真可惜。”
太傅闻言抬了抬眼,“读书不好的人,难道也会爱书?”见她哑口无言,重又垂下了眼,“紧要关头,人比书重要,凡事要懂得变通,臣总不能为了护书,让殿下冻死在这里。”
有道理!宜鸾很感动,“老师果然关心我。”
太傅指尖捻着书页,点燃了细小的枯枝,“内容臣都背下来了,回去重抄一本就是了。对面要来营救,一时半刻难以办到,殿下得积蓄热量,免得失温遇险。”
很是、很是,宜鸾移到火堆前,温暖的火焰瞬间让人心安,也燎得人脸上发烫。她盯着噗噗的火旗问太傅,“我们要在这里困多久?”
太傅说:“少则两日,多则五日。”
宜鸾眼前一黑,两日还可以顶一顶,要是五天没水没粮,离死可就不远了。
叹了口气,她抱着膝头说:“今晚送神,老师参加不了了。”
送神相较请神,没有那么严苛。太傅道:“观中有很多童子,找个人顶替就是了。”
唉,总之今年的国醮,办得十分不顺利,难怪来年台阁出了馊主意,要送她去和亲。好在太傅也在这里,她说:“老师,你我同甘共苦过,往后我有事,老师一定会护我周全吧?”
太傅取来一截枯木放进火堆,没有应她。
宜鸾撇了下嘴,有些讪讪。被困的时间很难熬,看不见日头,也不知道时辰。加上昨晚四更出门,没有好好睡觉,现在烤着火,人开始犯困,东倒西歪地,多渴望有张大床,能安放她沉重的身躯和灵魂。
“会下雨吗?下雨我张嘴接雨,就不会渴死了。”她半阖着眼自言自语,完全没想过下了雨无处可躲,照样会冻死。
太傅没理会她,黄口小儿的天马行空,无需当回事。可就在他错眼的瞬间,看见她忽然一崴,他忙伸手托住她的脑袋,才免于她栽倒。
宜鸾也吓了一跳,瞌睡醒了一半,抚胸道:“好险,要是扑进火堆里……”说着笑了笑,“就给老师做口粮吧。”
还真会苦中作乐,太傅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时间在流逝,肚子逐渐饿了,早上那碗小团子抚慰不了她的身心。百无聊赖地盼望,无数次起身去桥堍前观望,不知道对面有没有派人攀上白石峰。等啊等,等得天都暗下来了,肚子终于按捺不住,响亮地唱起了空城计。
万籁俱寂的时候,悠长的肠鸣音格外清晰。宜鸾赧然抱住自己,偷偷瞥了太傅一眼,见太傅微微动了下眉,片刻之后不声不响站起身,悄然踱开了。
好丢人,宜鸾搓了搓自己的脸,怪这山珍海味填塞的胃口,怎么一点都扛不住饿。长吁短叹,今晚可怎么过,是老天爷给她机会与太傅发展交情吗,但这环境,未免太艰苦了。
正唏嘘,奇怪,她看见太傅提着一只雁走过来,二话不说剥了皮,拿树枝穿起来,架在了火上。
她很惊讶,“哪来的鸟?”
太傅的眼眸在光影下泛出一圈微微的金芒,处理了大雁的手指,一点血迹都没有沾染,若无其事地说:“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