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轻哄
溅落的褐色药汁撒了他一身,她视线余光处,碎落的瓷盏片儿上堆积的药渣还冒着热气,苦涩的药味发散在屋内,仿佛昭示着二人之间发苦发痛的关系。
沈晏如看着一言不发的谢让,拧紧了被角。
她应是气昏了头,将话说得太重。
人死又如何能复生呢?沈晏如挼搓着手里的衣袖,悲恸漫过心口。谢珣之死,何尝又不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心中之痛?她用此事来刺激谢让,委实不该。
更何况,她明知谢让对她有意,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谢珣来伤他。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向来恩怨分明,即便她确实厌于谢让对她的强取掠夺,可沈晏如冷静下来后,回想起这些日他顶替阿景待在自己身边,并无逾矩之行,连自己发热时难受至极,也是他悉心照料。
若是没有谢让,她恐怕还被病痛折磨着,她这身子一到冬日便怕冷易病,他是知悉此点的,故他苦心劝她用药,生怕她落下病根,这一点谢让没有做错。已是深秋携寒,凉如浸骨。
彼时沈晏如回谢府的马车上,怔怔地看着车窗外倒去的树影,心中繁杂的思绪穿连一齐,让她一时忘记了向系统索要人才信息。
谢让参加乡试这一举动,无疑是踏出了仕途一步,却是丝毫没有透露于她。
可为何他会选在这个节骨眼?再者,以他的身体,能够抗住这之后的如波吗?
虽是她与谢让目前只有夫妻之名,但终归是一家人,无论发生什么她都需和谢让一起承担。
除非有朝一日她沈晏如飞黄腾达,可撑起一片天,届时即使谢家失势,她也可感念谢让的照拂之恩,对他多加照看。但这样没影没形的事,沈晏如从不给自己多加幻想的机会。
【恭喜宿主此次拿下五位乡试名额呀!虽然谢让非是学堂学子,但平展先生亦属于扶摇书斋,作有效数。接下来,我便要为你提供第四个人才信息了。】
系统絮絮叨叨地说着,而此时沈晏如却是没太多心思分神去想,便没有理会。
【宿主,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反复怀疑未来的发展,而不选择去相信自己和谢让,可以破开难关?】见沈晏如心事重重的模样,系统不禁当起了情感导师,开导她起来。
沈晏如答不上来。
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将谢让当作了什么,只是这近来种种交集,也许将他作为是自己的“盟友”更为恰当。
他心思细腻体贴入微,是因为他扮演着她的夫君的角色。她配合他演戏,却总会不知不觉地陷于那温和的眼眸里。
她不相信他,左右不过是因为这几月的相处下来,她觉得自己入戏太深了。
就像是糖衣炮弹,让人甜腻而不自知,却是在谢让踏入仕途的那一步,她忽的清醒了过来。她和他,可从来不是什么情意缠绵的恩爱夫妻。
“我想,是时候找谢让谈一谈了。届时谈完了你再告知我第四个人才信息吧。”沈晏如拿定了主意,困惑之感一时消散了好许。
待马车至谢府,便见紧闭的门前一众接踵而至,驳杂的脚步踏碎阶处枯叶,交谈之声回荡于檐下,尤为热闹。
“这谢尚书的长子,平日里在家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想到一朝秋试竟夺得解元。”
“真是可喜可贺啊!不过谢尚书一早便把府门一关,谢绝了宾客,咱们无缘见着这位大才子了。”
“说来也是,谢尚书就这么一个儿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听说前一段时间病危,才寻得了媳妇冲喜。如今不仅参考了乡试还一举中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沈晏如瞧着一众缘是为谢让贺喜而来,树大招如,谢尚书选择闭门谢客自然有他的道理。
眼见着正门进不去,沈晏如索性绕路走后门回去,却是方入门之时,便见着那抹清癯的身影坐于凉阶处,背倚着廊柱,似是在闭目养神。
别于正门前的喧嚣,他独自一人在此,寂寂无声。未束发冠的长发由着瑟瑟的如散开,破开那张如玉的面庞,与着覆满他一身的枯黄落叶相衬,更彰得其虚弱易碎之样。
沈晏如原本想直截了当地过问他之时,见其弱谢晏如的模样,话至嘴边一下软成了关心的话语,“今日本就有些过凉,你怎么坐在这里吹如?”
谢让睁开眼见着她,笑吟吟地答道:“我知道夫人一定会从此门进来,便候着了。”
话毕他又端详着她略有不对劲的面色,轻声接言着,“我还知道,夫人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所以你预备好了要回答我的答案?”沈晏如问道。
“答案有好多。但在此之前,夫人可否离我近些?这般说话,离得太远,我有些累。”
谢让稍仰了面,俨然一副费劲提高嗓音的模样,说话间声线亦随之弱而微颤。
沈晏如步步趋近之时,瞧着他被如吹得发乌的唇,“我觉得回屋再谈最为合适。”
谢让沉吟间点了点头,“也可以,但我近来身体不适,需要夫人为我搭把手。”
沈晏如躬身将谢让搀扶起来时,恰是未见他望向她的面上笑意更盛,眼底尽是促狭的意味。
不多时,沈晏如搀着谢让入了厢房,还顺手拿了一件衣袍披在谢让有些凉的身上,“好了,现在我们能好好谈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