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誉突然整个人都阴沉了下去,望着凌彦培也没了前刻的温和,而是一脸阴郁道,“凌家有我就够了,父亲派人那么严密的将我送出来,不就是指望着我能替凌家翻案,重振家门的么?为什么还会有个你?”
你来了,那我算什么?
算护身符,一颗罩着凌家生生不息的如意子。
棋子。
凌誉面目狰狞,扑腾着翻起身就要朝凌彦培扑去,然而离他最近的却是凌湙,他红着眼睛猛的就不管不顾的撞向凌湙,嘴里发了疯般的叫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的揭穿事实?我问你身份,你就单说身份就是了,为何要一股脑的告诉我,告诉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被人算计着出来的?叫我更加认清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生活在欺骗当中,连最后的自我欺骗都没了根据,凌湙,我恨你,你不是要杀我么?来杀我啊!杀啊!”
凌湙瞬间就捕捉到了,先前隐隐感觉不对味的地方,是了,他估错了这个年纪孩子的心理承受力,他想让他认清自己的处境,却忘了他和自己的不同,他是个真小孩,而自己不是。
凌彦培惊恐的倒退两步,躲开了凌誉挥来的爪子,而凌湙则倾身上前,一把将人死死摁在怀里,任他怎么扭动挣扎都不松手,只安抚的拍着他的背,语调里带上了歉意,“抱歉,我忘了你还小,以为你在遭逢巨变后,已经有了承受力,却忘了你跟凌彦培不同,他就算家门不幸,只要边城有凌老太太在,他就是有根归依的凌家子,而你没有。”
这是个生来就如飘萍的工具人啊!
凌誉叫他说的身体猛的顿住,继而陡的脱力般的摊倒在凌湙怀里,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不一会儿,就有如小兽般的哭声压抑般传出,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脖颈,边哭边咬牙切齿的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让他们这样合起伙来坑害我?”
娇纵的宠爱,从一开始就带着目的。
刻意的靠近,也带着不可示人的算计。
就连本该与他同病相连的宁侯公子,一出声的语调里,都渗了满满的阴谋之味。
他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佛?竟叫他生于此世,连颗真心都得不到,便是生母卫氏,在他看来,都有借他攀龙附凤之嫌,否则,一个已经做了别人妾的女人,如何能安然躺于另一人之下?妾者,贱妇也,文藉之词果然没错。
可恨就是这样的出生,才让他没法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世,像藏于深沟里的老鼠似的,一切要听从别人的安排,那些人既想用他的身份谋取无上荣华,却又不甘屈尊于一介私生子,于是,便要控制他,掌握他,图那权掌朝纲的大事权。
凌誉恨的浑身发抖,牙齿咬的咯嘣响,撑着凌湙的肩膀抬起头,抵着他的眼睛问,“你只是想要回自己的身份么?凌湙,你只是个侯门子,而我若如你所述,拿回身份后,你将如何?你甘心拱手送我上位么?”
凌湙挑眉,似赞赏似感叹,摸着他的脑袋道,“你倒是问了个好犀利的问题,那你呢?你想要那个位置么?终生困守京畿,与权势相斗。”
凌誉撑着凌湙的肩膀站起身,一手抹了眼角的湿润,顿了半刻,握紧了拳头道,“现在不是我想不想要的问题,而是我没有选择不要的权利,就跟你当初被宁老侯送出去抵人头时,不也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一样么?我们都没有资格谈选择二字,决定权从来不在我们手上。”
凌湙望着他,给他拍了巴掌鼓励,点头道,“确实,所以,你决定接受他们的安排了?”
凌誉揉了把脸,望着眼神平和的凌湙,半晌才道,“我首先得有决定权,然后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纵然我深恨受他们摆布,但在无顾忌的指使和摆布里,我选择让他们有所顾忌的,接受尊卑上下等级的事实。”所以,我得有名分。
凌彦培在旁边听的高兴,见凌誉情绪已然稳定,忙上前点头支持,“我也觉得你要先让自己站在明处,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一时受制,不代表永远受制,只要你占住了位置,就没人能轻易越过你,我们总有能摆脱他们的时候。”
凌湙望着他发泄过后,升起的斗志,攸尔顿了下心神,半晌方点头道,“阶段性合作?是这个意思么?”
绕了一大圈,这才是凌誉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他不是没有人生目标,而是在确定身份之前,他一直处于暗地里观望之中,他摸不清那些人用他的目地,便也不敢确立前行的方向,借着与凌彦培真真假假的串连,他其实一直在测量那些人的容忍底线,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此紧要,骤然叫他有了发挥余地,又怎肯再老老实实的受摆布?
就颇有一种,人只要不敢杀他,就有他奔头的尖锐行止。
“阶段性合作?”凌誉咀嚼着凌湙的总结词,眼光明亮的点头,“是这个意思。”
凌湙深深的望进他的眼里,从他的眼眸里,看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又是那种大不了一死而已的解脱神情,潜藏着一股疯狂劲。
凌彦培小心的往旁边移了两步,离了凌湙有一臂远,他在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后,猛然意识到了先前提及的三方合作,凌誉刚刚的意思,明显就与凌湙提出的合作意见相悖,颇有另起炉灶的意味。
凌誉眼神渐渐发亮,热切的盯着凌湙道,“我不愿哄你,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我能给予你的合作方式,就是我们一起拨乱反正,各自回归自己的位置,宁五爷,我不能打包票说,我就一定不觊觎那个位置,那得等我真做到了那个位置上后,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但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合作,我答应你,在扳倒那些人之前,我会一直是你最好的内应。”
“这是你的真心话?”凌湙望向对方的眼睛问道。
凌誉立即点头,“是。”
凌湙叹气,直直的对上了凌誉的眼睛,继而抚摸上他的头顶,怜惜道,“你扮可怜的样子,确实触动到我了,凌誉,你很聪明,非常聪明,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懂得如何真真假假的令人心软,我差点就信了。”
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假掺半,假做真时真亦假,他的伤心是真的,愤怒嘶吼也是真的,期盼期望有假有真,然而,最终的目地,更显真。
凌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叫凌湙一把按跪在了地上,掌中的力道奇大,攥的他肩头咯
=请。收。藏[零零文学城]00文学城努力为你分享更多好看的小说=咯作响,疼的他瞬间眼泪就冒了出来,“你……”
凌湙嘘了一声,点头笑道,“已经很久没人敢跟我坐地起价,就地还钱了,凌誉,你勇气可嘉。”
陈氏和宁琅焦急上前,伸着手试图阻止凌湙的举动,然而,在触及凌湙的眼神后,俱都收敛了动作,不敢再动。
凌湙继续手上的力道,压着跪地的凌誉,怼上他的眼睛道,“我更正一下你的错误理解力,第一,我并非那么执着的要恢复宁侯公子的身份,从我父祖将我送出门开始,宁侯府于我而言,就是陌路,我能在里面认的亲人,只有我娘一个,便是我的哥哥们,没有我娘的提携,在我这里一律都连屁也算不上……”
这话一出,旁边的宁琅就愣了,但凌湙并未停止话音,接着道,“第二,你当我要阻止三王,二死一圈的目地是什么?就是为了让那些人的算盘打空,我要让他们也尝尝,命运被别人牵着走的滋味,倘若叫你得了位,那些人岂不就等于得了逞?我且不谈你有没有能力摆脱他们,单就让他们得逞一个时辰,一个日出,都是我的无能,到时别说合作,我便是呕也呕死了,所以,你的先归位,后脱离掌控的方式,在我这里不成立。”
凌誉的脸颊上开始冒汗,他的唇迅速苍白,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紧紧盯着凌湙,里面盛满了愤怒,不屈的挺着身体,正面迎向凌湙,叫道,“那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就永远不能正名,要一直活在别人的算计里?永远受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