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玉白指尖空空荡荡,骨骼的优美形状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得十分分明,白色阔袖顺着劲腕轻轻滑落下去,露出沈缘几寸惨白臂肘,青年茫然无措地缩了缩手,问第一句时,他的嗓子尚还能出声,可久久未听到回答——或许只是沈缘认为很久而已,他想张开嘴再问第二次时,一阵酸痛的冷意从他的胸口处像山洪泄出一般,排山倒海地贯穿他单薄身心。
“我……我的……”沈缘的长睫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他感觉不到身体中灵力的运转,可小腹丹田,那颗金丹依旧灼热带着强烈的暖意,仿若一个只会发热的死物一般,再没有除此之外的任何用处。
“修决?”他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少年,闻修决垂着头,墨色发丝遮住他眼底一切情绪,只是那双想要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停滞在半空,进退皆无路,不知如何是好。
闻修决咬了咬舌尖,微弱痛意叫他能勉强保持清醒,他微微抬起眼眸,看见了师兄那双向来好看的眼睛微微泛红,这一刻,不止是沈缘的胸口受伤,连带着他的心,也一同被击碎了。
“师兄,”闻修决只说:“我保护你。”
他会变得很厉害很厉害,站到万剑宗乃至整个世界最高峰的山巅上去,他会捧着沈缘的手,叫他也触摸到那片青云,只要师兄不再抛弃他……只要这样,前世的那一切纷纷扰扰化为眼过云烟,他什么都不会再计较了,就当那时候,他也陪着师兄疼过一次。
人是要往前看的,闻修决终于握住了沈缘那只冰冷的手,青年骨骼的形状在他的手心里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灼得他整个手臂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痛意。
他想起七日前那孤注一掷的决绝瞬间,堂中那么大,一张小床便可以将师兄的躯体完全容纳在内,他安静地,无声无息地躺着,熟睡着,安详地仿若天上仙人,无论谁上前叫他,都得不到半点儿回应,他闭着眼眸时,那双浅淡的睫羽在青年眼睑下投出漂亮的形状,双手交覆在绒被间,指节清隽修长。
“小缘的丹田出了问题。”孟长乐蹙着秀眉,告诉在场所有人这个震惊天地的可怖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郁色,他们没有开口说话,使得整个堂内都笼罩着一群阴云密布的气息。
这时,闻修决慢慢走上前,他问孟师叔:“师兄的丹田,是何种问题?需要什么药治疗么?”
孟长乐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不是你的问题,这乃是他的旧疾所致,早年时还好些,越用灵力,丹田便越亏空干涸……如今他的金丹,已经与死物无异了。”
闻修决眨了眨眼睛,一滴水润从眼眶中溢出去,他鼻尖酸得有些想要大哭一场,可到这个时候,人的情绪已经不再重要,他强令自己冷静下来,艰难地喘了口气:“丹田损毁,或许用天材地宝……可以挽救……”
“可现今师兄昏迷不醒……他的性命……”
孟长乐点了点头:“有危险。”
她的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哽咽,或许是不忍看自己最疼爱的小师侄昏睡不醒的模样,她转过了身去,正对上厉城扬一双紧闭的眼眸,作为万剑宗内最厉害的医者,一时间连她都想不出任何法子,更遑论是只会舞剑修道的厉城扬。
男人的眉毛在发颤,厉城扬紧紧握着手里那把重剑,他的牙齿紧跟着发抖,是惊惧,是气恼,也是无可奈何。
堂中没有人说话。
萧景炎开口道:“我们得告诉小缘的师尊……”
砰!
这句话瞬间激起了厉城扬的怒火,他在心中压抑千百遍,释怀千百遍的那些替沈缘委屈不甘的业火瞬间喷涌出来,厉城扬持剑向萧景涣挥去,后者一个跃身躲开他的剑招:“厉师兄,你冷静……”
“如何冷静?!”雕花圆凳四分五裂,灰尘慢慢散去,厉城扬怒斥道:“他这些年在意过小缘吗?他知道小缘喜欢吃什么吗?他了解小缘的剑术是什么路子吗?!”
“他什么时候好好关心过小缘的身体?”
“萧景炎你说!有吗?!”
萧景炎沉默片刻:“没有……”
“所以告诉他有什么用?这世上没有哪个师尊在自己弟子发高热的时候仍不出关!看着自家徒儿跪石门前每月给他请安,他哪里说过一句关照的话?”
自家养大的孩子,连这样一点儿小小的关心都得不到,怎么能指望他在沈缘病重时伸出援手?
孟长乐握住厉城扬气得颤抖的手臂,她隔开两人,安抚道:“好了,你们两个人别这样闹,小缘还在这里,万一他醒了,看见你们这样,指不定要怎么难过呢!”
厉城扬喘了几口气,他放下剑道:“没事,我冷静了。”
孟长乐:“冷静就好。”
紧接着厉城扬迅速开口:“等他出了关,我拼死了也要把小缘要到我这里来!”
孟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