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闹灾的地方多。”皇上胸膛起伏了一下,似舒了一口气,提起了沈衍易想知道的往事。
“赈灾的银两一车一车运出去,官员就跟没见过钱似的。”皇上冷笑了一声:“贪呐,是真贪啊,进百姓肚子里的十之二三都算多了,派了多少人去监管,都没监出什么明堂来。”
“这种肥差去的都是跟皇室沾亲带故的,朕想处置还要经受多少个长辈来磕头哭求,容了那个这个又犯,皇权有时候就是个笑话。”
沈衍易忍不住道:“皇权的确是个笑话,对没有势力的清白之人打压迫害,对皇亲贵族倒是无奈起来了,你以为我会理解你,觉得你为难吗?”
皇上已经放弃与他计较冒犯与否的问题:“你老师为了赈灾的银子能发到百姓手里,在肴城提了个没背景畏畏缩缩的无辜小官,以贪污之名就地斩首了。”
沈衍易茫然怔住。
“肴城倒是没人敢贪了,大部分钱都发到了百姓手中,其余地方也学此道,死了几个刚入仕的年轻官员。”
皇上看着神情变幻莫测的沈衍易:“不仅死了却还要背负骂名,你说无辜不无辜?”
沈衍易说不出话来。
“但朕也难辞其咎。”皇上说:“此法是朕默许的。”
“只可惜,你老师有一回杀错了人,杀了张国公的表侄子,张家人告状告到御前,张家是开国功臣,朕不得不给个说法。”
沈衍易虚弱的瘫坐在地:“这便是老师的真正死因?”
“他救了受灾的百姓,但也杀了无辜官员。”皇上问:“不知你觉得他算不算无辜?”
“最该死的是你吧?”沈衍易眼神虚空:“是你默许,也是你治罪,你既不在乎为朝廷做事的无辜官员,也不肯护住解朝廷燃眉之急的朝臣,你不该死么?”
皇上并没有生气,他甚至回过神将桌案上的一摞宣纸整齐的理好,就好像这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沈衍易。”皇上说:“今年鄞州旱灾,地里的粮食还没长成就都旱死了。”
沈衍易眼睫微颤。
“如今没有了濮兴怀,知情者也不敢学濮兴怀。”皇上看着他:“我倒是有心杀鸡儆猴,你说官员无辜,但百姓就要饿死,你说朕如何是好?”
沈衍易眼神发直,忽如其来的旧事真相颠覆了他对濮兴怀的信仰。
但更多的是对皇上的恨意。
皇上也不急着说什么,若无其事的低下头继续看沈衍易从前写过的那些文章。
很明显哪些是濮兴怀落狱后所作,哪些是从前无事发生时所写。
“杀我。”
皇上翻页的手一顿,他惊讶的看向沈衍易。
沈衍易从某处收回目光,他看向皇上,眼中蕴着知晓真相后惊惧的泪,让他看起来脆弱不堪,像一株需要精心浇灌,小心保护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