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捧起茶盏喝了几口茶压压火气。闭着眼睛寻思一回,终于对苏卿霜开口保证:“这事我必得告诉老太太的,不添一字不少一字,由老太太裁度去。”
苏卿霜十分为难,拉着李嬷嬷左劝右劝,说是不想以一己之身闹得家宅不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李嬷嬷这次却是下定了决心,毫不留情的拒绝苏卿霜的“体贴”,严肃道:“夫人年轻,以为这不过是小事,宁愿自己吃点亏。却不想这样长久下去,夫人之威何存?养了一帮刁奴,这势头若一日日的长上来,阖宅的下人不都得有样学样?被外面听了去,只道我们姜家连下人都管不住,内闱互相欺辱,如何了得?”
听了这话,苏卿霜遂不再劝,低着头惭愧道:“是我管教无方,请老太太处罚。”
李嬷嬷对面瞧她,白皙的脸蛋儿上浮着淡淡一层红晕,像是真的懊恼,这才发觉自己语气太凶了些,忙收敛了笑道:
“夫人这话就说重了,怪谁也怪不到夫人头上去。老太太虽上了年纪,却还耳聪目明,心里自有一杆秤。只是请夫人听我一句劝。”
苏卿霜十分恭敬的点点头,一双眼扑闪扑闪的盛满了求知欲。
到底年纪轻啊……李嬷嬷在心里感叹一句。很久没见过这么上道的孩子了,心里相当欣慰,遂慈眉善目道:“夫人宅心仁厚乃是家宅之福,不过治家之道在于宽严并济,主子下人各司其职,尊卑有序,像夫人这样委曲求全,只能安定一时,却不是长远之计。”
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苏卿霜腼腆道一句:“受教了。”
于是二人将这话撂开不提。李嬷嬷又问苏卿霜另外两个问题的答案。
——苏卿霜如何收买了两位嫂嫂,让她们为她卖命。
苏卿霜一派老实的将自己“贿赂”两位嫂嫂的过程说出,简明扼要。李嬷嬷听了,愈发皱眉不止,冷笑道:“怪道呢!原是为了银子,这也不奇了。只是夫人,你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苦来?若是早些告诉了老太太,让老太太为你做主,也不必有这个破费。”
苏卿霜眉眼弯弯,回答的十分懂事得体:“哪敢去烦老太太?这些小事能自己解决便自己解决罢。只是没想到最后依然闹到了老太太跟前。”
呵呵。其实这事还真的指望不上老太太,原因无非有二。
第一,人家姜家的最高指挥官,凭什么要帮她这个外来户?她敢贿赂葛氏倪氏,不代表她敢贿赂老太太——她老人家既看不上这么点钱,也会觉得她心思不正。
第二,李嬷嬷就是跟她客气客气哪!她难道还看不出来,还有下人帮主子包揽活的吗?所以说,靠天靠地都没指望,还是靠自己踏实些。
“那第三个问题呢?”
——苏卿霜和男人来往,要如何避免风言风语?
这问题不大好回答,也是老太太和大老爷能不能放手的关键。苏卿霜深吸一口气,心无旁骛微笑道:“大家都长着眼睛呢,只要我一举一动合乎礼法,与人来往大大方方,凡与男子相见都敞开门并带着丫鬟,又有谁会乱说呢?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没有风言风语纠缠上我。”
“好……”李嬷嬷忍不住笑说:“夫人心中明白就好,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却也不会有平白无故找上来的麻烦。我相信夫人心思纯正,绝不会做出有辱姜家门楣的事来。”
有辱姜家门楣?苏卿霜不觉眉心跳了跳。这姜家老的小的,其实都是一个心思,指望着她安心守寡,给他们抱回一个大牌坊。
牌坊是个好东西,既能减少税赋,又能光宗耀祖,还能时不时拿出去和人家炫耀一番,但凡是有些体面的官宦人家都喜欢这个。可是苏卿霜不喜欢——那牌坊里有她槁木死灰般的二十年,也就是,一辈子。
苏卿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正欢。
果然还是活着好啊……
收了月银——这次是准数,可李嬷嬷还是再三让她点了好几遍,确信一文不少了才走。苏卿霜送李嬷嬷出了院门,瞧着人走远了,“砰”的将大门一关,把采荇拉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