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去审视自我。
正如茜丝雅娜曾经说过的那样,她需要从爱琳对她的临摹中重新认知自我,才能突破心魔当初的瓶颈。而这一次,爱琳也在对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这些关于“自我”的形象,在爱琳的笔下被一张一张画了出来,每一张从技法水准方面来说都算是非常优秀的画作,然而爱琳依然无法满足,因为这些作品都欠缺了显而易见的东西。
当爱琳去临摹别人的时候,她往往能将对方的性格和气质分毫不差地画出来,使人见到这些栩栩如生的画作就仿佛看到了真人一般,她确实有着如此高超的功底。然而唯独在画自己的时候,她始终都没法捕捉到这关键之处。
所画出来那些的女孩子,不管五官如何精细绝伦,和自己有着多么高的相似度,却都宛如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表情呆滞、双目无神,甚至多看几眼就产生了恐惧之感……不管爱琳如何努力,都没法打破这个限制。
整整两天两夜的时间,大概已经画了有几百张画作,这句孱弱的身体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爱琳几乎是凭借着信念在支撑自我。她知道若非找到问题的根源,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拯救她。
然而,在纸笔接触的沙沙微响中,爱琳的孤独感越来越为深切,与之相伴的是渐渐从心底里孵化而出的茫然与绝望。
浑身上下的痛感早已麻木,爱琳有种整个身体都飘浮起来的错觉。视野中关于自己的画作越来越为飘渺,有那么一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持笔的那只手晃了一晃,笔下女孩的五官变得扭曲了起来。
爱琳看着纸上怪诞的“自我”发好久的呆。
强烈的生理需求将意识拉了回来,她不得不放下画笔,把手伸向了桌边的水杯。可是昏沉的头脑让她判断自己与杯子的距离时出了差错,只听清晰的“砰”一声,从倾倒的杯子里涌出的水不仅破坏了快要完成的画作,也顺着桌沿淌下,迅速弄湿了她的睡衣。
这一瞬间冰凉彻骨的触感,彻底动摇了她的意志。
爱琳抿紧嘴唇,疲惫地趴到了桌子上面,内心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无助之情,明明想要放任自己哭泣,却是累得连哭泣都做不到了。
“薇儿,你在哪里呢……”
从她的唇间,发出了细微的呢喃之声。
“姐姐大人,姐姐大人……我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爱丽莎米娜……答案,到底是什么呢?”喃喃地问出了这一句,早已支撑不住的爱琳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她的意识依然还承受着折磨。
仿佛是触发了某个诱因,这一次,爱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被割裂成了两半。一边是身体原来的主人“爱丽莎米娜”,一边是后来被植入的“爱琳·冯·泼斯坦”,随着两边的意识的融合,她感到自己同时是这两个人,却又只是这两个她们的傀儡而已,自己的一切正在被篡夺着。
爱琳倏忽意识到,在这一场为了争夺身体控制权所进行的大战中,自己彻底地败下阵来,成了这两位亡魂的重生的“养料”。
难过之余,她却有种欣慰的感觉。
自己这个外来者,终于到了完成使命、需要离开的时候了吗?
虽然有很多舍不得的人,但说不定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吧……爱丽莎米娜,在接下来的斗争中你一定要加油哦!至于另外一位“爱琳”,唔,虽然能理解你的不甘和痛苦,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身体呢,请你放弃吧……茜雅,真的很对不起呢?你能接受另一个“我”吗……
临死之时,许许多多的念头在意识中一闪而过。
就这样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也好呢,我的冒险已经足够精彩了……这样想着,爱琳的嘴角露出了解脱的微笑。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都是在爱琳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忽然起身的“女孩”,有些机械地走到了镜子前面。
带着漠然而敌视的眼神,她看着镜子里的另外一位“自我”。
那是一位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却身穿着教会圣袍的女孩子,在脖颈处摇曳的十字项链,充分地表明了她的身份,即“爱琳·冯·泼斯坦”。
镜子里的她正以同样敌视的眼神回望而来。
就这样对峙了不知道多久,“女孩”柔唇轻启说了一句什么,而镜子里的“爱琳·冯·泼斯坦”也随之回应了什么。这一切都是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的,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她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默立了一会儿,“女孩”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
镜子里的她也在进行着同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