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即与高贵相对。
二十年前,当她目睹身为族长的父母被某位仇敌所击杀,选择戴上小丑面具逃离到显世界的时候,就已经与原来高贵的身份无缘。选择了接受魔神的诱惑,即代表她的未来都会与仁善和美德隔绝。以“卑微者”自称,也是她为自己终将成为世间罪恶的使徒所作出的自嘲。
何谓“纳鲁”?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她的真名“露娜”反过来的叫法而已。
当初她被取名为“露娜”,是因为父母想要她成为月亮一般皎洁无瑕的存在,不希望她为世间的罪恶所困扰。然而正如月亮亦有阴森晦暗的背面一般,她所出身的一族其本质上是司掌罪恶的魔神的族裔,父母选择了苟且度日却终被魔神所抛弃,她则在复仇之心的驱使下接受试炼,以另外一副形态来到人类的世界。
这么做的代价是,她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将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试炼的天平上,身体的年龄时间永远被凝固在十四岁,实力也无法获得成长,甚至就连心性也受到了强大的桎梏,除非她能够在这场赌博中取胜。
这场赌博中,她获得了漫长的时间,却失去了改变和成长的可能性。
那位司掌“真实的罪恶”的魔神,给她出的条件可谓是充满了戏谑的意味。祂想要看到的是,这位最初以纯洁和无垢来构筑心性的女孩,是否能否完成她作为魔神麾下使徒的职责——为其收集足够多的罪恶之证。
而在另一方面,谎言在本质上是试图逃离罪恶的“伪善”之举,与真实的罪恶相悖,因此她甚至连撒谎都做不到。
试炼开始后,在整整十五年的时间里,由于心性的枷锁,她始终无法抛弃本心去作恶,几乎陷入了无法前行,在迟疑和痛苦之间挣扎的状况当中。直到在一次偶然中,几乎绝望的她看到了小丑面具,那幅诡笑着的、怪异而令人悚然的面孔,在面对这个世间所有的怪诞可笑时,以游戏人间的心态嘲讽着一切的姿态,在一瞬间就俘获住了她。
从那天之后,她多了“小丑”的性格。
接下来,成为杀手,去接受各种各样的刺杀任务,并有意用罪恶去填充这虚假的躯壳,仅仅用了五年时间,她就完成了大半的试炼内容。
所需的罪恶之证,就只剩一点点了。
当然,在收集罪恶的过程中,皎月的背面,很快就被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所填充,“小丑”逐渐成为了行事残忍乖张,内心渴望杀戮,且有着强烈的欲望和嫉妒心理的存在——然而只要那幅躯壳被打破,她就会回归为最初的她。
每一次转换身份,她都会有种强烈的恍惚之感。
对于身份与性格的强烈困惑,对于自身手中沾满鲜血所持有的不忍,以及对于复仇以及完成使命的惶恐……越是进行思考,她的心底里就充满了荒诞的情绪,只有看到那张诡笑的小丑面具,她的心情才能平静下来。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那幅虚假的躯壳被柒夜所击破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位殿下会这样?
明明我已经告诉了她的,为什么还是如此不为所动?去侍奉迫害了她亲族的神祇,难道不比我现在的状况更加荒谬么?
这些问题,让她陷入了困惑不解的状况当中。
寒冬的气温依然冷彻,月色清冷。
露娜·迪斯谬拉的身子略微蜷缩,在冷风包着大腿,坐在暂居之所的屋顶上,盯着手中一块小丑面具的碎片,怔怔出神,不知所想。
就这样过了一夜。
等到晨曦的微光在东方泄露,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凌晨。
紧接着,露娜想起了今天还有一样任务需要完成,这会是自己的最后一次任务。加入刺客行会以来,机械式地完成各种见不得人的任务,几乎成为了她的本能,哪怕是在非小丑的形态下,她也牢记着任务的完成时限。
任务的委托人是附近城堡里有着伯爵头衔的寡妇,至于内容,则是要她去破坏某位教廷骑士和来自佛琅士的子爵小姐的婚礼。
过往的她是肯定不会去接此类无聊的委托,然而当她从中间人的嘴里了解其中的故事后,还是接了下来——
某位亡夫已久的女侯爵爱上了年轻英俊的骑士,通过财产和利益的诱惑两人成为了秘密情人。另一方面,骑士本和佛琅士的一家贵族有着祖父辈定下的婚约,但骑士家道败落已久,那家贵族原本似有悔婚之意,却不知为何在半个月前忽然答应了婚事,还迫切地要把女儿送过来成婚。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改变态度,但无家无业的骑士自然不会放过攀上好门户的机会,连忙答应了下来。这样一来,感觉自己被抛弃的女伯爵自然就恼羞成怒,暗中找到了刺客行会,希望找到人来破坏两人的婚礼。
就连露娜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奇怪的委托。
对事情产生了兴趣,想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内幕?持着小丑那一贯的戏谑的心情来看人间百态?抑或是心底里那种单纯的破坏欲望?
——或许都不是。
清晨的曙光中,她走到了任务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