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曛黄的余晖为这位清秀少年披上了一层香槟色的头纱,散落的头发散发着玫瑰金的光泽。伊恩跪坐在床边,半张脸卧在他的左手臂上,像是得抱着娃娃才能睡着的小姑娘。他双眸紧闭,睫毛被未晞的泪水沾湿,眼下有一圈淡青色,看起来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塞德里克轻轻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换成新的一套,干净清爽的皮肤没有任何粘腻潮湿的闷热感,想必是被伊恩好好擦拭过一番。
床头,一瓶还没饮尽的药液飘着浓郁而安心的草本香味。
无限的柔情从塞德里克初生的心脏中荡漾开来,层层涟漪推至心岸,让岸边徘徊不定的孤独游者找到了归处。
在千里之外的海域上,轮船上的了望手透过望远镜惊奇望见前方的海面上升腾起一团湿热的雾气,在变幻莫测的光影里闪现出一座高如山峦的怪石城堡。他原先以为这只不过是对海市蜃楼的惊鸿一瞥,可是下一秒,这座古怪的城堡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游轮撞来!
“掉头!掉头!”
了望手仓皇失措地惊呼着。
然而笨重的蒸汽轮船需要消耗一定的时间才能完成大转身,航行者们只能绝望地待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堡以千钧之势撞向他们。
“神啊——”
船长面如死灰地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三秒。
臆想之中的惨烈景象并未发生,他们哑然地看着这座快速前行的城堡如无实体的幽灵般穿过了整座游轮,一去不不返。但所有的水手都能清晰地看到这座城堡的每一处细节,包括被古藤青苔掩映的残颓石砖外墙,门口两侧高高束起的闪烁着绿色光芒的火柱,结满蜘蛛网的废弃大厅。幻象会有这般鲜明吗?
水手们都默契地对此事闭口不谈,遵守着最原始的禁忌礼仪,但午夜梦回之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残败不堪的城堡内,脸色发白地看着彼此。
沉闷的钟声左右摆动,发出一种音质古怪的声音。
平静无澜的海面上似乎从未有一艘游轮造访过。
凝滞许久的热带季风姗姗来迟地开启了它的步程,王城里的人们感知到美丽神翠鸟的来临,欣喜于骤然回暖的气候,却不知晓这是一头脱缰的地狱恶犬,即将用锯齿撕咬下大块的皮肉,将他们拖入无间地狱里受不得超生之苦。对于潜伏在背阴处的眷族们来说,这是那位伟大存在苏醒的号角,它们蠢蠢欲动,通过各种腌臜手段在一部分倒霉人类的意识里散播疯狂与混乱。
其中一个倒霉鬼就是的查理。
自从被迫成为布莱克的走狗后,他过着一段属实憋屈的生活,不仅要卑躬屈膝为布莱克干许多苦事脏活,活成了任人打发的下贱奴隶,连吉罗德和巴克这种货色也能随意地踩在自己头上,更可怕的是,他的忍辱含垢也成为了布莱克用来调剂生活的玩具,一开始他总会表现出不情不愿的神情,还误以为装得很好,布莱克也没揭露他。但是一旦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布莱克抓到由头,布莱克就会让巴克一遍遍地殴打自己,直到鼻青脸肿地做不出任何惹布莱克不爽的表情。查理被这么教训过几次后,已经被驯化成一只见到布莱克就会胁肩谄笑的狗,甚至连内心都有如此堕落的势头。
然而,他最恨的,不是布莱克,不是吉罗德也不是巴克,而是让他陷入这般屈辱地步的罪魁祸首——格里弗!
这个虚伪阴险的小人!在东窗事发后,居然还能在课间若无其事地向他打招呼,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自己应该过着以前无忧无虑的优裕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布莱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连夜晚在寝室里睡觉时,门板也会被粗暴地踢开,被拎到零下十多度的户外给布莱克他们放风。
格里弗!
查理咬牙切齿地默念着这个名词,恨不得生啖其肉,被厚重黑框罩住的眼睛射出恶毒的光,既然他已经活成了猪狗不如的模样,那么格里弗这个始作俑者也不能置身事外。
他开始频繁地跟踪格里弗,试图揪出他的把柄。查理不信这个能将自己诱入地下赌坊的人,真就像表面一般友善随和。
在连续跟踪多日后,还真被查理发现了一些端倪。
格里弗每周五都会去地下酒馆,他既不喝酒,也不赌博,只是点一杯掺了□□的啤酒给一个身材曼妙的驻吧女歌手,好像只是想和对方共赴云雨一番,与其他好色之徒的表现并无不同。
但再多等一会儿,女歌手结束演唱后,格里弗就尾随在她后面,一齐隐没于人潮当中,没有引起旁人任何的注意。查理唾弃着格里弗登徒子的行径,加紧脚步跟着他们走进酒馆后台。
狭窄蜿蜒的走廊堆满了酒桶和破损的桌椅,蛛网密布,弥漫着陈年酒渍和霉味,前台的喧闹嘈杂恍若隔世。格里弗的身影就在前方,轮廓在油灯投下的摇曳光影中显得模糊不定。为了不打草惊蛇,查理走得很慢,看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越拉越远,然后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两片沉重的黑色帘幕透出猩红的光芒,贴着耳朵能听到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就像一只巨型昆虫所发出的嗡鸣声被压缩数倍形成的机械曲调。这种噪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后,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苍老人声掐着怪异的腔调诉说着查理从未接触过的观念,什么古神的存在、人类的产生、世界的末日这些与他自小接受的世界观完全相悖的东西。头疼欲裂之时,一束白光难得击中了他的灵魂,激起一波波震动,神经为之兴奋、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