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衰草,残月如钩。
夜间的海风已吹上了山峦,带来了潮湿而咸涩的海味、带来了血与火的硝烟、也带来了新鲜泥土被血所浸透了的那种令人恶心的味道。
在七个史天王的尸首面前,罗敷立在原地,以左拳击右掌,干脆利落地向小老头行了一礼,金绿衣袖在夜风中卷过,漆黑闪电直蹿而出,朝小老头眉心叮去
罗敷鞭法的起手式分两招,第一招,便是“横扫千军”,意在将敌人拦腰抽断;而这第二招,便是如现在一般,直入中宫,中规中矩,但鞭势收回的速度要快一些。
荆无命的手垂在腰侧,一双死灰色的眸子暗沉沉地盯着小老头,意在为罗敷掠阵。
而林中的其他人也未动罗敷提前提出要同无名岛岛主先“单独过两招”的时候,一点红没有什么犹疑就答应了。
罗敷是一点红一路看着长起来的,从她第一次抽他一鞭,鞭法略显青涩,到她独自一人决战石观音时打出的鞭花,再到得到大悲赋,潜心修行内功,一点红全都没有缺席过。
他爱看她的进步,他也很愿意为她在武学上的进益保驾护航。
况且,他认为,小老头在决战七个史天王之后,内力损耗过二分之二,只剩下二分之一、又身负精妙武学招式,正适合给罗敷喂招。
但他的想法竟还是低估了小老头
长鞭尾针之快,寒光已扫上小老头的眉宇
“锵”
长鞭却忽然在空中静止。
小老头的两根手指,竟赫然以一种近似“灵犀一指”的手法,夹住了漆黑乌亮的尾针,他的右手流淌着奇异的银光,乌光与银光交相辉映,寒气已自这短兵相接之处弥漫开来
他屈指一弹,鞭尾发出“锵”的一声,反朝罗敷飞去。
罗敷面色不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见鞭尾要一鞭抽到她的侧脸上,她忽然伸出了手,用力的攫住了鞭尾。
金光在她手上流淌,这是金丝手套。
罗敷缓缓抬头,无言地盯着小老头,半晌,她淡淡地道“好功夫。”
鞭尾已被捏断了。
罗敷的这一柄玄铁长鞭,机括精密、用料极好,连力劈华山的斩马刀都斩不断,更莫要说两根手指了。
况且,她方才击出长鞭,用的是剑势。森寒剑势一出,竟有人能直接上手去攫,且他攫断长鞭时,握着鞭柄的罗敷根本连一点感觉都无,这一份化威势于无形的圆润转圜功夫,也绝非常人所能有。
罗敷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小老头的右手上,他的右手流淌着一种奇异的银光,好似整只手掌都是钢浇铁铸,而非血肉铸成的
这分明就是“温侯银戟”吕凤先放弃家传的小银戟之后,花费数年的时间所重新研习的一门新功夫吕凤先绝无可能与孤悬海外的小老头有关系,但小老头居然使出了和他一样的功夫
小老头
笑呵呵地道“这不过只是一点小孩子玩的玩意而已,算不上真正的功夫,你若想学,很快便能学会。”
罗敷半晌无言。
小老头竟也半晌没动,就那般极有风度地站立在原地,目光温和,像是一个爷爷在看自己调皮的孙女一样。
罗敷忽嫣然一笑,道“我明白了。”
小老头含笑道“哦”
罗敷道“你怕了。”
小老头依旧含笑“我怕了”
罗敷道“你不必装出一副欣赏我的模样,你这样的人,在海外远居还不忘把手伸进中原,可见利欲熏心,与上官金虹之流的区别只在于明里暗里罢了。我毁了你的岛,杀了你的帮手,你早恨不得把我打死一万次了,欣赏,哼哼,你没有那么大的心胸。”
小老头的脸沉了下去。
罗敷继续含笑道“你怯了,你的内力的确被消耗得厉害,所以你已没把握能把我们这一群人都杀了,所以你只好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混不在乎的模样,甚至透出一点要收我为徒的想法,就是为了要混过这一关,等到你自己的内功恢复了,自然可秋后算账。”
小老头的脸阴沉得可怕。
现在,他的脸上就再也没有那种爷爷看孙女一样的神情了他看上去像是什么苍老的怒目金刚。
小老头道“人聪明过头了,就容易早死。”
罗敷道“你已经活了许多年了,现在死不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