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格巴一时没吭声,只是沉思着转了转手腕上的枯枝链子,艾格注意到那些枯枝已经涂上了桐油。
索具声与脚步声传来,陆陆续续地,船尾开始冒出些许人影,轮船开工的时间到了。
不远处的船舷边有几人在下渔网,船员们转过身,一张张黯然无神的脸孔晃在晨光里。显而易见地,人们刚刚经历一个不太舒适的夜晚。
桅杆吊尸之事还没后续,大船的管理者还在进行着一无所获的盘查询问,哪怕头顶的太阳再晴朗,阴霾的一天也已经开始了。
雷格巴脸上同样露出了一点忧虑。
“还是那句话,这艘船没有想象得那么安全。现在是一个死人被不知不觉吊上了桅杆,哪天就可能是一个活人出现在上面,不是吗?”
他望着头顶白帆说:“可以的话,最好搞清楚怪事是怎么发生的,隐秘无声的死亡方式太多了,搞清楚了也能知道怎么避开。”他瞥了艾格一眼,“我希望这艘船是安全的,相信我,如果你现在出了什么事,除了那老头和那大个子,我肯定是这艘船上最先哀悼的一个。”
随后他认真道:“我的建议是,在我把事情弄明白、或者那条人鱼被送离潘多拉号之前,你最好离水舱远一点,怪事可以从志怪动物身上找起——至少巫师是这么想的。”
艾格的回应是拎起水桶,朝水舱走了过去。
“……好吧。”雷格巴已经适应了这种一头撞上高墙的憋闷感,“脾气最坏的那个注定是老大。”
他原地站了片刻,转而走向伊登,棕发青年看上去是一副有问必答的好脾气样子。
那空掉的餐盘正拿在伊登手里。
雷格巴直接问:“人鱼吃东西了对吗?它吃了什么?”
伊登颇感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他确实有问必答:“它什么都吃,艾格给它递什么,它就吃什么。”想了想,补充道,“最喜欢的好像是果子,各种各样的果子……它还会吐核。”
雷格巴愣了一会儿:“你确定?”
这下子伊登没应声。他其实不太乐意跟他讲话,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异域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突然就和艾格熟了起来,交流时还要躲在一边、避开旁人,像是有什么秘密的样子,明明他才是和艾格共享着偷渡秘密的同伴。
雷格巴还在问:“这么多天夜岗,你们有遇到危险吗?我是说,任何古怪的事情?”
“古怪的事?”
危险与古怪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可那往往存在于人鱼的神情和眼神,不是言语可述的东西。
“你也看到了。”伊登说,“昨天晚上,它看人的样子——尤其是它看艾格的样子……怪可怕的。”
木门大开着,屋内的艾格正在走近水池,他的背影遮住了人鱼的神情,门边的人只能看到一条优美的黑尾慢条斯理地在水中划摆,水声轻柔又和缓地响起在舱室。
雷格巴眉头皱了又松,沉吟片刻:“但……事实上,一整晚的相安无事,什么怪事都没发生,是这样吧?”他问,“一直是这样吗?”
“话是那么说……”伊登闭了嘴,他就知道这种感觉没法跟人讲清。
雷格巴又是朝屋内观察许久。
艾格去到人鱼的另一侧,志怪动物的面孔就清楚地出现在了光亮里。他走近,提桶,站在那儿倒水,它始终仰着头,目光跟随那一举一动,从门外错差的视角看来,那张苍白脸颊几乎在往池边长腿贴靠。海水哗啦啦倒进池子,黑色鱼尾温顺避让。
一只脚不知不觉踩上了门槛,伊登转头,就听见身旁之人自言自语般的纳闷声:“难道……那是种天性和善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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