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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第2页)

顾衡忽然失笑摇头,枉费他向来自诩智计百出,却被童士贲这等无良小人蒙蔽双眼,被其屡次玩弄于股掌之间。跌宕坎坷的半辈子,原来最初的情由不过是有人想隐瞒一段不可见人的私情,进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自己和顾瑛死得真真是何其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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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豺狼

初春时节,东南沿海莱州县境内名为沙河的小村庄已经有了绿意。清风一撩,土坡上就长满了青翠的艾草和荠菜。

鸡犬相闻白炊环绕,村妇们悠闲地在塘边洗衣淘菜,一派白墙黛瓦好似鱼米之乡的江南之地。村尾一间屋子内悬挂了蓝色粗葛布蚊帐的架子床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年青人正在安睡。却突然间坐了起来,一双黑眸陡然大张,半撑着身子惊惧地盯着正前方。

正端了药碗进门的小姑娘被他的动作吓得不轻,见了此等形状更是心慌,忙扑过来为他顺气掐人中,嘴里也不住地念叨:“这到底是怎么了,祖母说过昨日就该醒过来的,怎么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顾衡几疑梦中,往大腿上狠掐了好几记才一把抹掉头上的冷汗。看着将将豆蔻年华的顾瑛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只觉一阵胸闷气短不敢置信。连咳了好几下才哑着嗓子问道:“今天几时了,我怎么呆在这里?”

顾瑛见他说话条理清晰,不禁心头大喜。

一边飞快地将被盖重新叠好,又将枕头拍松置于兄长的身后,一边回头嗔怪道:“你糊涂了,今天正好二月初二龙抬头。前几日你和西山精舍里的几个秀才一同去骑马比箭,结果却输了。听人说你一气喝下半瓮的老酒,杯子一甩就醉得连道都不能走。”

她是个手脚及其麻利的人,站在边上就没有闲的时候,把温好的汤药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喂服,“……送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酒气,把祖母都气坏了。说不准你再去学堂瞎混,这一向就拘着你在家读书。还说西山精舍自从康先生走了之后,连带着风气也一年比一年差!”

顾瑛自说自话了半天,忽地一抬头就见顾衡一双细长凤眸正痴痴地望过来。她一慌之下险些打破药碗,不自在地站起来讷讷问道:“哥哥怎么这副样子看我,好似认不得我一般,莫非是酒水还未醒?”

顾衡躺在用皂角浆洗的干净褥子上,脸上缓缓绽开一道笑容,柔声道:“只是忽然觉得我家瑛姑长大了,看见哥哥吃酒醉了还知道熬汤送药。这样的好妹子天下独一无二千金不换,我到底是何德何能才修得这一场大缘分呢?”

今年刚刚及笄的顾瑛听得这等混话不禁一呆,触动埋藏在心底深处的一桩秘事。但一抬头就看见顾衡清亮亮的眸子,连忙收敛心思告诫自己不能乱想。

顾衡知道她性情向来稳重,不敢十分逗她。就装作睡乏了样子道:“我想起来到院子里走走,也不知道醉了多久,只觉身子都麻了。以后那些人若是再来邀我去顽耍,你千万要替我拦住。若是不行,就去请祖母出面训斥他们。”

为怕春寒,顾瑛正在衣柜里帮他翻捡合适的衣裳,闻言呆呆地望过来。

顾衡自小因为不为生母汪氏所喜,性子向来多疑敏感桀骜不恭。若是顺着他还好,若是逆着他的德行,肯定会给你弄出偌大的祸事来。这世上唯有沙河老宅的祖母张氏还管得了他,其余之人便是父母在眼前也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祖母曾经念叨过从前,说是汪氏向来信命。顾衡出生是正是七月十五,汪氏听前街的王神婆说这孩子和自己的命数有十二分的妨碍,加上恰巧遇到杂七杂八的一些不顺之事,就将由头怪罪到年纪幼小的顾衡身上。

有一回过年时节一家人吃完晚饭正在闲聊,顾衡调皮打破了神柜旁供奉的一只八仙纹的赏瓶。汪氏勃然大怒,命下人将五岁的顾衡关在后院的柴房里反省,不准吃饭不准喝水,说定要给他一回狠狠的教训。

谁知年节时事多,一忙起来就忘了这茬子事。

顾衡的奶娘是个老实的乡下妇人,这孩子从一落地就吃她的奶水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深厚。她等了整整一晚上都不见人回转,又不敢上前去求汪氏,只得冒着风雪坐了二十几里地的马车,悄悄回沙河老宅子求张老太太出面。

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顾不得以往的心结亲自赶了一辆骡车就往大儿子家跑。

结果一进门就看见顾朝山带着一家子热热闹闹地在堂屋里吃烤肉,独独小孙子却不见踪影。老太太做惯农活手上有一把子好气力,一脚踹开后院柴房。就见丁点儿大的顾衡蜷成一小团挨在黑黝黝的墙角,早就冻得人事不省了。

顾朝山见一向不待见自己的老娘亲自上门,喜得双手直搓搓。跟在后头一时还搞不清情由,陡然见了小儿子这幅模样就有些讪讪。他心里清楚,实在是汪氏这回做得太过。

张老太太拉着脸子在宅子里住了三天,顾衡的汤药饭食都一一亲自过问。又见数九寒天里这孩子床上的褥子都只是薄薄一层,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急又气之下,就直截了当地问才清醒过来的顾衡,说愿不愿意跟祖母回沙河老宅子?

顾衡虽然才五岁却不是傻子,当即就起身抱着几件换洗衣裳跟在后面。张老太太见他小小的个子,说话还是一团孩儿气,虽尽量做出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眼底里的那股子伤心劲却是遮掩不了的。

出门时她实在忍不住朝汪氏啐了一口,说要不是我亲眼看见产婆从你屋子里将这孩子抱出来,根本就不敢相信这是你亲生的。你那两个大些的儿子穿皮穿绸,怎么轮到这最小的在大冬天里反而只是一层旧夹袄?

汪氏自诩出身书香门第,实在不喜欢这位说话毫无礼数的乡下婆婆。

就上前一步勉强笑着解释一番,说顾衡虽是最小的,但在家里数他最为调皮,每每新衣上身才不过三天就弄脏弄破了。加上他是火热体质又喜动弹,稍不注意就要发汗犯风寒。这回把他关在柴房里,不过是想让他好生净净饿败败火……

张老太太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暴烈性子,见她这个档口还要信口胡说,就把顾衡手里的小包裹拽出来掷在地上。统共三五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旧衣旧袄,应该是家里两个大孩子不要的衣物,也不知存放了多少年。毕竟老大顾循今年已经十三,老二顾徔今年十一。

顾朝山一向不怎么管家里的事,见得此番情形也暗自心惊满面羞惭。

结果还没等他想出好折子来,张老太太就请了族长过来亲断此事。她虽是识不得几个字的农妇,却站在老家祠堂当中大声诉求请托分家析产。短短数天之内,就将顾朝山和汪氏在莱州县费力经营的好名声败了个干干净净。

说起来张老太太是顾朝山的亲娘,两个人闹到如此田地正是因为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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