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鹊见他们基本上打不起来,起身就准备离开,去处理其他府上杂事。苏宝珠也已经从春华手上拿了本《算经十书·其一》闲着翻翻,就等黎文彬醒过神。
等他清醒过来,是要处置音璇,还是放纵音璇,那就是他的事了。
然而苏宝珠没等到黎文彬的醒神,却等到了苏老太太的来访。
自黎表姨的事后,苏老太太一直在自己的屋里倦怠自闭,都懒得给周雯鹊立规矩。已经很久没听到她的动静了。苏老太太骤然来访,苏宝珠纵然把卡看了几遍,也禁不住有点惊异。
苏老太太一来就抓住周雯鹊的手臂,沙哑着嗓子,声声质问:“黎家也是苏家的亲家!你赶走了黎柳兰也就算了,眼下连黎文彬和他爹也都要赶走吗!”
周雯鹊笑着道:“黎文彬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不若去问宝儿?”
苏老太太呼吸一窒,视线缓慢地看向苏宝珠,眼里全是“怎么又是你”的呆滞。
“好吧,”苏老太太努力露出微笑,“是什么事?”
夏菡一字不多地复述了一遍,苏老太太也不敢骂为什么不是苏宝珠自己回话,安静听完。
听完后,苏老太太松一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一个婢女而已,打发走就行,回头再挑几个好的归他驱使——宝儿,可有异议?”
苏宝珠呵呵笑了下:“我还不是黎家人呢,我哪里会有意见?”
苏老太太更是要面带笑容了,黎文彬却霎时醒了神,叠声道:“不行,我不同意!无凭无据就定了音璇去处,苏宝珠你怎么敢!”
“黎文彬!”苏老太太笑容僵住,怒气上涌,喝骂道,“这种有污点的婢女如何能留!”
黎文彬急了:“被污蔑也算是污点?”
苏老太太也要被急哭了:“你是要考举人的!”
黎文彬深呼吸一口气,铿锵有力道:“若我为了考举人,连自己喜欢的丫鬟都护不住,还要忍耐一个不容妾室的妒妇,我要这个举人身份还有什么用?”
话音落地,掷地有声,整个院子都听得着。
站在院外的秋实便十分尴尬,带着冯如馨站在门口,通传也不是,不通传也不是。
冯如馨却并不在意,拿着京衙的令牌径自走了进来。
“确实和你估计的差不多,”冯如馨朝苏宝珠点了点头,“那个侍卫确实和音璇关系匪浅,帮她做了不少事——你说的那件,还是他陪着去的。”
冯如馨说完,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问黎文彬:“这帕子你认得不?”
黎文彬瞳孔一缩:“这是音璇的帕子……你们把她怎么了!”
冯如馨:“这是从那个侍卫身上搜出来的。”
冯如馨把帕子丢回纸袋里去,揣回袖子里。后知后觉的黎文彬愣了半晌神,才咬牙道:“只是一方帕子而已,指不定是侍卫捡的,这就要定音璇的罪了吗!”
【好!】系统十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鼓起了掌,【是个情种!】
是情种也没用,黎文彬后续的挣扎都只是负隅顽抗,很快就因为拉扯而被婆子强力按下。
苏宝珠:“既然他态度如此,那就先把他送回前院去,等表舅回来了再商议。”
苏老太太:“很该如此。”
苏老太太并没有异议,看着黎文彬挣扎着远去,像是在看从前的自己。她甚至有些窃喜,亏得她是老太太,整个苏府都不好挑破,不然纵容黎柳兰毒杀周雯陵的罪,也够她喝一壶的。
——黎文彬不是长辈,可就没这般好运了。
黎文彬被拉走后,很是浑噩了一阵。
仿佛是精美的绸缎撕裂开,显现出现血肉模糊的内里,又骤然被黎文彬注视到。这是一种他完全无法忍受的冲击感,于是他回到前院后差点吐了。
香研体贴地递了一杯黎文彬最爱喝的香片茶,黎文彬一口闷了,在榻上歪了半天。
他还在恍惚。
他与音璇肌肤相亲,自韵是她最亲近的人。他见过她吃绘彩的醋,又吃香研的醋。都无伤大雅,只做床榻笑谈,惹个红脸。
音璇原来的小名是叶子,因为声音悦耳,会吹叶子奏乐,被八岁的他选中,取名音璇。日子过着过着,她渐渐就越到了其他人前面。他曾全身心依赖她。
绘彩落井死了,他见过音璇带着纸钱去客院,音璇和他说“送绘彩走”,他信了。
晁姑娘去给他祈福,一去不归,黎家审问那些该死的流氓地痞时,发现一根黎家侍女常用用的银簪子。音璇说兴许是晁姑娘喜欢这个款式,是她自己的,他也信了。
眼下他才意识到,其实一切都留有引子。
寻常烧纸,不会烧到井里,更不会让人害怕到担心是不是鬼魂作祟的程度;寻常小姐,等闲不会和丫鬟混用簪钗,尤其晁家姑娘,也不比黎家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