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于达是宫里的中书舍人,十分显贵,他正值发家之际,自然要与之结交,投其所好地开口大义,闭口仁道。
他本就是个口头功夫极好的人,又极有耐心地愿意巴结,一来二往,竟真哄得于达当他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与他推心置腹。
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于达得罪了谁,几日之间罢官流放、家破人亡,只留了个小女儿前来投奔。
那时于府没得蹊跷,大家都心知肚明必是挡了人的道,这才被人铲除。
贾平川本想避之不及,又恐铃兰在外乱闯,透露出自己与于达的关系而连累了自己,便也只能不情不愿将她留下。
以往为了巴结于达,他对铃兰也十分慈爱,如今却见昔日大小姐却在自己府上寄人篱下,贾平川心中升起丝难言的痛快与得意,于是由骂及打,靠着折磨铃兰来平衡自己在外附小做低的屈辱,最终愈演愈烈。
如今这般,可真是报应不爽啊,报应不爽!
贾平川又哭又笑,转而又抬头恶狠狠地威胁:“你就不怕我说出你的身份吗?”
“我有什么好怕的?你如今在京城不过是一个过街老鼠,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能找人告密?就是你找到了人高密,他们也只会当你疯言疯语,又有谁会相信你呢?”铃兰冷笑一声,又极其温柔地看向他,“本来么,看你落得如此下场,我也解气,大可不必告诉你我的身份。可我又想,若是不让你知道,你又怎么会知道错在哪里,又谈何悔恨呢?”
“我就是要你明白究竟为何走到今日这一步。”
“我就是要你日日被悔恨折磨。”
“贾叔,我看你身体康健,怕还有十数年好活,午夜梦回,记得要向我父亲忏悔。”
快入秋了,百花凋零,贾平川不知何时已生满了白发,佝偻着身子,迎着漫天黄土离开。
可也正是在此时节,菊花却越来越艳了。
听闻皇家有个名为“百菊园”的别苑,其中的菊花种类不说上百,但也相差无几。趁着秋高气爽,皇帝便将其打开了来,供百官赏玩三日。
这样的恩赏自然人人都想凑热闹,早早地便相约同行,为了方便,提早一日便到了一个农家小院,只等着第二日一早便进园子里。
星光里,铃兰扶着张瑾的手下了马车,跟在他身旁向里走去。
“我可先和你说好了,我只今晚将你介绍给刘少平认识,后头的事,我可不管。”张瑾压低声音说。
“知道了。”铃兰轻嗤一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嘴上还不忘揶揄张瑾几句,“堂堂侯爷,畏首畏尾,也不怕人笑话。”
“啧,不是和你说了嘛,明日进园子的还有李老将军。他如果知道我带着春宵阁的姑娘到处跑,必定会扒了我的皮。”得了肯定的答复,张瑾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远远地就和熟人打着招呼。
他自出生就没了爹娘,承袭了爵位后便无人能管,一贯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也能有个畏惧的人,这世间的事真是一物降一物。
“诶!小侯爷。你怎么也来了!”远远地走出来一个人,身量不高却体型健壮,双手供着,快步走到了张瑾跟前,“哟,这是侯爷的哪位红颜知己啊?”
“少平说笑了。”张瑾对着铃兰意有所指地说,“铃兰,还不来见过刘督卫。”
刘少平,如今的都尉,又是一个老熟人呢。
但在这漫漫十数年里,铃兰其实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父母死去的那晚,自己躲在床下,看见有一个人蹲了下来,腰牌上是三条盘蛇绕着一个“平”字;另一次便是今晚。
实在是这人与于府向来并无交情或是矛盾,以至于铃兰查到那夜是他带人杀了父母时还以为自己查错了。
可是腰牌骗不了人,这十年里的反复查探更骗不了人。
前有贾平川财源滚滚,后有刘少平官运亨通,仇人们日子都越过越好,可见老天并非有眼,报仇还是要人亲自动手才行。
铃兰盈盈一笑:“铃兰见过刘督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