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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 她与她与谁（第1页）

寒冬消逝，北疆正在迎来比以往任何的时候都更加潮湿的季节，向北方进发之后连续十几天，万篱都再没有见到天空晴朗的样子，视野里连绵不绝的雨幕正使不少原本早已干涸绝迹的河流涨起大水，河床改变了地形，偶尔还将人类和黑兽残碎的尸体从上游冲刷下来。

战斗应该是在不久前刚刚结束，万篱收束翅膀，踏着污泥落到了地上。

成群的野乌鸦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间蹦跳着享用食物，少年摘下腰间的口袋，将几块筑石石块倾倒在手掌心里。这是他这几天凭借之前对乌灵人那块筑石的印象制作出来的，圆形与方形交错的咒文代表了空间与贮藏，的确，算是最理想的用来储存灵魂的工具。

头顶，几头渡舟那远超货运航船的庞大身躯正紧贴着阴暗云层缓缓飞过，沉重呼吸间，越野劲风卷起植物枝叶上还浸着雨水的草籽飞速远去。万篱靠近地上修士的尸体，弯腰伸手，摘去男人碎裂开的面具，结果和他想象的差不多，那只是具早已经死去的躯壳。

但万篱是感受到这边强烈的灵魂气息才赶过来的，渡舟还没离开，黑兽的血液尽管满是腐败气息却还是新鲜的。也许是某种灰火之轮的能力吧，死者们虽然不会再度起身行走了，修士们却依旧在不眠不休地战斗着，目之所及，支离破碎的血肉衣袍几乎遍及整片山坡。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数百具恍若小丘般的黑兽尸体，场面蔚为壮观。

他沿着山坡笔直向上，直到整个袋子里的筑石都差不多存满了才再度展翅深空。

渡舟似乎也正在朝着帝留城飞去，连带着起了运输灵魂的作用，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的北疆肯定也还有谁在等着它的到来。漫长且处心积虑的会面，万篱期待那是神灵，或者是佚名。

越过眼前逐渐抬升的高耸山脉之后，入眼便是整片生长着低矮植被的苔原，因为回暖的气温和近来丰沛的降水，繁盛且点缀着小小花苞的植物遍及整片土地。而在这片美丽景色的中央，伫立着一座大半被埋入沙土中的黑色尖塔，被四下几座略微倾斜的筑石尖碑簇拥着。

平原上的尸体来自更加久远之前的时间，大多都已经被新生的植物掩盖住了。

万篱在斜塔边停下，越是靠近帝留城的方向，他便可以见到越多类似这样的建筑，筑石上的咒文同雪泉乡、息风谷乃至黛冬城的都差不多，万篱起初以为这是修士们得以存在的缘由，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修士的数量正在随着战争的推进快速削减，而石头则逐渐强大。

塔尖稍微偏下的位置，风车扇叶还在吱呀转动着，那里长眠着一具还算完整的尸骸。

半个身体被埋在地下的尸体穿着破烂的褐色长跑，即便是临死时也依旧保持着斜靠的姿势，他应该是守护筑石的家伙，也就是先前在黑暗之地盛行的北疆密教信徒。

万篱手指拂过尸体背后的塔身，枯朽木板上的咒文突然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像四周蔓延开来，光亮燃起线条，像是日光隔着参差不齐的木板缝隙晒进屋内，异常耀眼。毫无疑问，因为某种原因这筑石上的文字力量正在被唤醒，少年闪身后撤，却被光芒猛然攥住。

地上烂糊的污泥被猛然窜出的灼热气浪烘干，无数线条扩展发散又再度汇合，尖碑发出震耳的轰鸣，万篱只觉自己像是突然被人从无光的深渊抛到晴朗天空下般，视线几度模糊又恢复。原本空气中散逸的植物清香已经彻底消失了，整个世界刹那转为苍白。

而当所有变化都止息的时候，身边的世界早已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模样。

没有新生的绿意，也没有恼人的污泥，取而代之的白色大雪覆盖了整片苔原，寒风在他耳边肆意呼啸着，卷起成片落雪和冰渣。但是咒文应该不是改变了这里的天气，因为那样的变化需要时间和过渡，可眼下，早些那些植物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是时间，万篱端详着斜塔上的咒文，他突然认出了那些符号。

大雪是在万篱离开无光神殿的时候开始落下的，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是在那之后，同时也是在雪泉乡崩毁之前，而这段时间格绯应该雪泉乡。时间咒文的力量让他有些怀疑眼前情况的真实性，万篱的手指颤动着，暗色的墨影瞬间便在他的身后构建出狭长双翼。

然而，余光中纯白的背景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着，他随意瞥了眼，那是只蝴蝶。

那带着金属般透亮光泽的奇异生物此刻正栖落在风车覆雪的扇叶上，如果不是它还在缓慢活动的话，万篱真的会把它当作是某件精细的工艺品。蝴蝶震动翅膀，发出风吹拂枯叶的沙沙声，仔细看来整座风车上都爬着这种奇异的生物，冷风喧嚣不息，雪花开始飘落下来。

一股庞大汹涌恍若洪流的意识拂过这片荒野，天空中，某人的身影飞速掠过。

那家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仅在万篱展开鹰界的瞬间便已经消逝无踪，少年的神情有些张惶，也许事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没简单，原本应该出现并且毁掉雪泉乡的那些家伙也许正在附近游荡，虽然不知道缘由，他还是迅速压低了自己的气息。

腰间布包里的筑石滋滋作响散发出热气，紧接着所有的咒文都开始快速运转起来，万篱抽出长剑，在卷起的风雪中，他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宛若一团游动的雾气。

“为什么紧张？难道我很可怕吗？”

四下雪地的景象猛然颤动一下，发出类似于重物落入水中的咕咚声。旋即，说话的人几乎是刹那间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真的，仅在他眨了下眼睛的功夫便已经站在那儿了。

是个穿着水蓝色露肩细纱长裙的美丽女孩，个子较万篱稍矮，披散着已经拖到地上的黑色秀发。要知道很多人都多少都会拥有美的碎片，比如或澄澈或妖艳的瞳色、精致的五官以及匀称的身材，但是像她这样几乎完美符合所有点的人真的很少，万篱觉得自己有些词穷。

天空依旧昏暗，上下飞舞的蝴蝶给环境增加了点诡异气氛，但女孩，像是耀动的光芒。

而毫无疑问，这就是刚刚在天穹之上飞过的那个人，神侍，不，可能是神灵。

“没人能够逃脱我的感知”，女孩凑近，语气依旧柔和，甚至有些愉快，“所以，你不是通过脚步或者是身后翅膀什么的来到这个地方的，而是通过这座塔上的咒文，是吗？”

万篱下意识地点了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握不住手里的武器了。

“让人讨厌的咒文造物，复杂，而且麻烦。看眼下的情况，你要去帝留城吧。”

虽然不知道她值的眼下的情况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情况，但是从女孩嘴里吐露出的古陆语极为动听，纯粹而富含力量，带着近乎魅惑的能力。万篱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却难以控制自己甚至乐此不疲，如果这只是某种灰火之轮的能力的话，他简直不敢想象。

“我怕你可能要错过那边的好事了，虽然这个被列为禁忌知识的时间咒文……像是命运早就安排了似的。帝留城距离这里很远，但是我可以送你过去，而且很快，超乎想象的快。”

“可，你是谁？”万篱听见自己艰难发出的声响，微微颤动。

“所以你才是你啊，没关系的，现在你的没必要知道我是谁，直到某天你真的想起我的名字并且呼唤我。她，那女人似乎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事件的中心，在很久以前那家伙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了，但是，事实上现在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

“如果你一直打哑谜的话”，少年深吸一口气，“我怎么会知道你想说什么。”

“现在你满脑子都是她，如果你知道我是谁，她又是谁的话……总之，我会等你想起来的，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赶上这场专门为自己安排的盛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