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你之前是从末流城那边的地下遗迹被筑石传送过来的?”
差不多与老齐格同样年迈的的咒术师用自己紧皱的眉头表达了心里的困惑,而万篱则在边上耐心等待着,听女人用枯瘦的指尖敲打床沿,发出令人微微不快的声响。
在更早的时候,她还粗暴地拒绝了学徒关于病人休息的建议,现在已经临近黄昏了。
“好吧,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但即使作为命运悲惨的流亡者而言,你也已经欠了我不少的人情了。另外你知道的,这里的药剂师本事不大收费还特别高的不幸事实,所以……”
突然,万篱听见楼下传来病人的撕心裂肺的呻吟声,紧接着便是巫医愤怒犹如黑兽的恐怖咆哮:“喂!我耳朵灵着呢!死老太婆!”
他有些尴尬,但是女人用始终平静的神情回应了楼下震耳的咆哮声,她转头打量着万篱周身上下,继续说道:“所以说,不管怎么样,你都得让我为自己的好心得到点回报吧,水洼巷的人们日子都不宽裕,而我知道你现在仅有的财物就是那把剑和……”
“很抱歉,但是那把剑和面具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他果断拒绝了。
万篱从没想过自己某天会为了钱财担心,毕竟穹顶的狭小监狱里面只通行止痛的巫药和食物、葬鸦背后木匣里装的财物足以称得上是巨款,而后来在各个城市里,他又不需要担心食物和住宿的问题。但不管怎么样,他不能把最后留下的那两样东西卖掉。
“我可以让你复刻上面的咒文,但是东西本身是不能带走的,这样可以吗?”
这是万篱略略思考后做出的最大妥协,事实上,面具上连万篱都无法完全明白的咒文对力商人而言基本无用,而长剑上的空间撕裂咒文,那东西扩散开来的话,实在是很危险。
“你知道,我可是帝留城的力商人,如果只是两个南疆人制作的咒文的话……”
咒术师的的语调稍稍柔和下来,这些东西不足以满足她的胃口,因为女人本可以在万篱昏迷的时候就可以拿走那两件东西的,可她想要帝留城的咒文坐标。也就是说光是这两样早就大半入手的东西是绝对应付不了女人的,甚至更糟,她之前可能就已经复刻过了。
“喂,你这差不多就是敲诈了吧,我可还记得之前看见那两个咒文的时候,那种饿狼似的眼神”,边上的巫医学徒唐突地打断女人的话,“难不成你想把他送进栅栏来给你挣钱吗?”
“小崽子!注意你的语气,再说了我是那种人吗?栅栏,那可是奴隶呆的地方!”
女人有些不快地起身拿过自己黑色披肩和工具包准备离开,不过在出门之前,她又转过身补充道:“等你伤好了,来我店铺里帮我一阵子,我需要有人处理那些筑石石头。”
“你之前招的学徒工呢?我记得那些筑石不是已经有人替你切割了吗?”
“都跑啦!现在的男孩,满脑子都只有那些笨手笨脚的年轻女孩……”
老人嘟囔着甩上了门,紧接着,万篱听见皮靴子急促走过地板的声音。
“你叫墨耳是吧”,万篱叫住同样准备离开的年轻学徒,“刚才,多谢了,不过栅栏是什么地方?我记得神信者教派是反对使用奴隶的吧,难道帝留城也有奴隶吗?”
“说栅栏是奴隶呆的地方的确是有些过头了,帝留城没有奴隶,那里是城里商人雇佣剑客武者之类的人进行决斗的地方。你明白的,人们过腻了平静生活就会想着找点刺激的事情做做,商人出钱雇佣,利用决斗赌钱,武者也有抽成,不过,那地方不适合你,别想了。”
大概是怕万篱询问更多关于栅栏的事情,墨耳及时关上门,离开了。
万篱想起过去穹顶也是有类似的东西,不过自从穹顶战争之后那地方就被拆了。大概是因为平民的反对,他们不希望那些有能力保卫城市的人把性命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而那时候伊光氏族已经走向衰弱,城市里据说是建立了新的政权,也就是后来的黑王派。
当然,虽然,因为帝留城用不同的纪年法,所以不知道现在是南临多少年,单就他先前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看来,眼下穹顶战争还没开始,伊光氏族依旧统治着海祝城穹顶。
也许应该去栅栏看看,虽然去力商人的店铺帮工也不错,他对那些咒文很好奇。
万篱从床上爬起,也没顾得上桌上的药物就开始收拾东西,墨耳留下来的以前的旧衣服给他果然有点小,不过在得到新衣服之前,也只能先凑合。他将面具戴上,把长剑用先前的破烂长袍裹起握在手里,佚名造成的伤口在历经几天的休养之后,其实已经完全康复了。
“喂,你打算现在就离开吗?那老巫婆估计会气炸了的,虽然,她的确拿了咒文。”
楼下大厅来往的人很多,水洼巷其实更偏向于贫民居住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受伤、疾病乃至一些足以上瘾的特殊药物让这里的生意很是红火。墨耳很忙,但还是注意到了他。
“伤口都愈合了,而为了让我的医药费不再继续增长,我得先给自己找点活干。”
穿过侧门,万篱冲学徒最后挥了挥手,便走进街对面力商人的居所。这是他这几天以来第一次下楼,即使是黄昏,街面上也依旧人来人往,他希望自己能忘记一些长久淤塞在心中的东西,至少在还清老太太的债务之前,他想要过段真正平静的生活。
新的咒文知识、结构简单却相当完备的器械、大量适合雕刻的石料和相对冷清的生意带来的,安静的工作环境,这些让万篱很是满意。在简单的解释之后,他就得到了自己的工作室和休息的房间,老太太甚至愿意给他提供一日三餐,如果他努力工作的话。
也许,能够远离那些所谓命运编织的罗网,万篱想。
再过几年,此刻正在穹顶的那个孩子也会来到北疆,然后通过某些莫名其妙的途径来到这里,到时候他可以通过自己知道的知识躲过黑兽的扫荡,用相同的方法激发时间咒文,见到二代的自己,之后……猛然间,某种异样的感觉划过他的心头,万篱发觉自己正在冒冷汗。
是不是在这之前,在他所见的帝留城被毁灭之前许久,已经有一个万篱来过这里了?
这样的事情到底重复了多少遍?之前的……那个自己现在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