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篱低头看着濡湿手套的鲜红血迹,咬了咬牙,继续朝着旅店的方向走去。
他已经跟随这支队伍很久了,久到足够在沿途把这伙人屠杀数百遍,但莫名的,某些东西一直在阻止着他这么做。在斐望城的时候,他发觉被截下的车子里并没有儿时的自己,虽然修士圣殿的神职人员宣称会帮助处理这些孩子,但同时,万篱也起了犹豫之心。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加入花坞阁的话,所有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未来万篱不会遇见奈奈和格绯,他大概会成为斐望城又一个碌碌无为度过半生的家伙,但佚名和其他的神侍还会按照历史行动起来,末流城会被黑兽攻陷,整个世界也许真的会像不少人说的那样卷入毁灭的深渊,虽然,他本身并不十分理解到时候将会发生的事情。
既定的历史似乎已经将他强行卷入了这场游戏,好在,此刻的万篱还能庆幸自己并不是太弱,另外,他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历史事件进程,只要不改变历史,他就能对抗命运。
少年通过屋顶快速穿过半座城市,因为先前特意选择了距离穹顶更为接近的地方,而非眼前贫穷困顿的棚户区落脚的缘故。纤细浅淡的身影横掠过半空,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地面街道上的他们各怀心事来来往往,眼下,还没人知道这座城市深处将起的风暴。
但是万篱已经等待了许多年,这些年他长高了些,虽然仍旧显得年轻,五官线条却也有了独属于战士硬朗感,目光变得深邃了许多,当然,皮肤依旧如过去那般,带着些许病态的白皙。他逐渐习惯将黑色头发用棕色细绳捆扎着,束在脑后,随时都背着暗旅的长剑,披上暗色斗篷行动,过往很多人的影子在他身上浮现,而他却愈发显得独一无二起来。
虽然还有差别,但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像当初的忘川了。
暂住的地方是间位于集市区外围的旅店,这里有直接通向穹顶王宫的主干道,人员混杂,反而更有利于他短时间内隐藏自己的身份。时至中午,斜倚在店门口的侍者看见从侧边窄巷里猛然窜出的年轻人,还有他浑身斑驳的血迹,竟也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冲着屋内指了指。
“洗漱的水是另外收钱的,如果惹上了什么麻烦的话,我们也有壮实的马匹出售,就在后屋。不过在那之前,有几个人已经在店里等你很久了,似乎是密言者协会的人。”
“多谢了,不过放心吧,我大概不会待很久了。”
万篱随手将口袋里的最后一个银币抛给侍者,楼上房间里已经预留好了接下来几天可能要用到的钱,加上吃睡的问题也不大,所以他倒是不需要特别担心。
旅馆的格局与万篱在北疆牙港见到的差不多,三层的木质结构,不考虑内部的分隔的话,大概十几个房间的样子。此时不少客人正坐在楼下大厅里享用着厨房送来的午餐,雇佣剑士、旅行者、手工艺人、赶集的农夫,各式各样的人都有,所以也不可避免的格外喧闹。
有几个人看到了他,指指点点,席间不时传来一阵哄笑,却没在没有多余的动作。
少年微微扬起头,看到大厅侧面,几个身着墨绿袍子的人正站在楼梯口朝这边张望着。
为首的是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男人,他像是大多数神秘主义者般瑟缩着身子,同时拉低兜帽,仅露出那代表着权威和资历的大胡子。这是密言者协会在帝留城的办事员,万篱认出了他脖子上挂着的古陆语铭文吊坠,那个字符,大概就是“权威”的意思。
一个修饰语,除了用来描述某件事物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使用价值。
“实在对不起,但是我刚刚在处理些比较紧急的事情,让诸位久等了。”
万篱先行道歉,但老者的目光首先落在了万篱身上的血迹上,他身后几个稍微年轻些的人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毕竟现在的少年看上去几乎就像是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
“我们接到了你的申请书,所以过来进行审核,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稍微解释下衣服上的血是怎么来的,我们密言者,可不是那些执着于杀戮的家伙应该加入的组织”,办事员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我们是得到各大城邦认可的合法组织,你应该知道的吧。”
“如果诸位愿意继续看着楼下的客人享用午餐,等我洗个澡换身衣服的话,我当然也是不介意的”,万篱微笑着,穿过站在楼梯末尾的几人,“但恕我直言,咒术师研究的大多数东西都是为了能更快更安全地击杀对手,我们的眼睛怎么能简单停留在着装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