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不能在今夜揭穿什么。
即便是揭穿了驸马同金川质子生的一模一样,那又能如何?到最后被舍弃的棋子依旧会是骊骅。
甚至他们还能找到“巧合”来解释,毕竟从未听说过,金川皇室生出过双生子。
屋子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被子因为抖动簌簌发出的声响,一群没能得到吩咐的侍婢,全都垂眸站在门口,不敢进也不敢出。
甘琼英慢慢半跪在床上,她俯身上前,没有拉下骊骅盖在脸上的被子,只是倾身,把他和被子一起轻轻拥住。
她已经收敛起一脑门的乱麻,抱着骊骅说:“漏夜前来,吓着你了吧?”
“我喝醉了,你别怕嘛……”甘琼英确实面上还有未散的潮红,装作醉酒更是绝佳。
“我……我今日掉水里了。”
“公主府太远了,太冷了,听说你没回家,才来这里的。”
甘琼英隔着被子,将骊骅抱紧一些说,“我洗个澡,就睡了……不恼你不回家的事情,好不好?”
“你不想见我,那就蒙着,”甘琼英哄孩子一样,隔着被子拍骊骅的后背,眼中却没有几分温度。
“明日我们再见。”
甘琼英说:“明日我们一起回家。”
而骊骅则是从被抱住的那一刻,便已经如同化石,再没有动了。
他在被子里蜷缩,捧着自己的脸,他嘴角溢血,泪流满面。
指甲几乎要陷入自己的皮肤,恨不得将他这张血肉生的脸,生生撕扯下来。
他这一生的不幸和灾难,都是源于这张脸。
他从前还会恨自己的父母兄弟,现在却只会恨自己。
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法摆脱这一切,甚至没有能力救下将他偷偷捡回去养大的嬷嬷。
他这一张脸,第一次暴露人前,是生下来的时候,那是他被放弃,被“摔死”的一天。
第二次暴露人前,是他十七岁贪玩上街面具掉落,被父亲的亲卫发现抓到宫中,被关押在充斥着血腥的阴暗牢房,生死一线。
后来因为他擅长经营,有被利用的价值,所以才活下来了。
自那之后,他日夜戴着面具,从不敢将自己暴露分毫,若是今夜再度暴露……他定然是活不成了。
但是他欲盖弥彰的遮挡,并没有被残忍地撕扯下来。
没有恶语相向,没有厌恶的视线,没有恨不得他死去的惊怒。
他被轻柔地拥抱住,透过被子传过来的,都是他此生从未听过的软语温言。
她说不想见,就蒙着,明日再见。
她说别怕,她只是喝醉了。
她说不恼他的忤逆,只是来接他回家。
骊骅咬住发疼的舌尖,嘴角溢血的疼痛也止不住他停不下来的眼泪。
可他没有家啊。
将他偷偷养大的嬷嬷死了。
他没有家。
甘琼英很快真的去洗漱,给了骊骅伪装的时间。
她泡在浴桶里面,哪怕不想去想,也还是忍不住。
她现在必须弄清楚两件事。
骊骅到底是不是自愿为钟离正真提供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