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话像一记重锤,击在谢予安心头,硬生生愣了好几秒,才开口道:“你……说什么?”“夫人原本和奴婢去看杂耍,可是后来人越来越多,夫人为了救奴婢,被人挤倒……”李嬷嬷说到此处,已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谢予安已然不关心李嬷嬷之后还要说什么,转身离开,直奔西街而去。“大人!西街那边不让进去,您……”随从赶来时正巧路过西街,看见谢予安往西街那边冲,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谢予安像一阵风似的从自己身边掠过。“你是什么人!这里不让人进去!赶紧走!”衙役拦在外面,已经赶走了好几拨想要来寻找家人的百姓,见有人还不要命地往里冲,面露凶色,走过去正欲阻拦。“嘿!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叫你——”黑脸衙役触及谢予安的眼神,骂骂咧咧的话卡在喉咙里,不敢再说出来。谢予安沉着脸往里走,一路上看见许多断气的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的被衙役拖到一边堆在一起,有的还没来得及收拾,鲜血滴得到处都是。此刻,窄小的西街,像人间炼狱一般。谢予安低头寻找,看见女子都会过去仔细查看,发现不是桐素时,心里松了一口气,又越发紧张。“我的儿!我的儿啊!”一个老妇人不管不顾跟着谢予安冲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男人,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这是遭了什么罪啊!摊上这样的事情,叫我后半辈子怎么活啊?”老妇人的哭声引得等在西街口的人们愈发难受,都要往里冲。“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进去看看吧!”“里面都是我们的家人,您行行好吧!”“人都死了,还不让我们收尸吗?”“……”“闭嘴!都闭嘴!你们这么多人往里冲,难道还想再出事吗?”黑脸衙役看着人群又开始聚集,大声呵斥,逼不得已将腰间的佩刀抽出来震慑众人。“都退回去!等衙门的人清点好人数,就让你们进去!”谢予安听着耳边的动静,心中越发焦躁。他一路往里走,都没有发现桐素,最后甚至超过了还在登记清点人数的仵作和大夫。走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桐素,谢予安心中略存侥幸。素素那么聪明,许是想法子逃脱了也不一定……谢予安怀着这样的想法,每翻开一个女子的尸体,都担心是桐素,最后却又不是。他的心像吊在井中的木桶一般,悬在半空中不停晃动。“这是……”谢予安看见一个孩童手边掉落一支发簪,凑近些发现发簪模样熟悉,等看清楚发簪上的血,心中一颤。这不是他买给素素的那支发簪吗?谢予安伸手去拿发簪,却发现它早已被人踩断,断成几截,上面的玉荷花连花瓣都缺了好几片。“素素!”谢予安看见靠在墙壁边,身上全是脚印的青衣女子,像一个破布娃娃一般,姿势诡异地贴在墙角。谢予安心中一痛,手中紧紧握着玉簪,脚步仿佛钉死在原地,不敢往前再走半步。他生怕自己过去确认后,发现是一张自己熟悉的脸。“将军?”一道熟悉且微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确定性。“素素?”谢予安闻言转头,却并未发现身后有人,当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时,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谢予安!”这次是直呼他的名字,且无比肯定。“我在这里!左边!”谢予安寻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桐素那张依旧鲜活的脸时,才终于确定,三步并做两步走,将人抱在怀中,低声呢喃:“素素……你没事便好……”巨大的恐惧褪去之后,是失而复得的欢欣。桐素便是没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也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抱着她的手几乎要将他的肩膀捏碎。“我没事,福大命大。”桐素轻轻拍着谢予安的肩膀,安慰了一会儿才同他分开。谢予安抬手替桐素擦去脸颊沾上的灰,语气柔和偏生桐素从中听出了脆弱和自责:“可有哪里不舒服?”“对不起,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我脚伤了才不能回去的,想着等你们来找我。”桐素先开口道歉,指了指自己的脚踝。“是我不好,来迟了。”桐素感觉一滴冰凉落在自己手背上,诧异抬头,看着眼眶湿润的谢予安,抬手帮他擦掉眼角的泪水,故作轻松道:“我没事,运气好着呢!”“本来跌倒以为完蛋了,但是这里居然有一条小巷子,被人潮挤倒在地的时候,我身手敏捷一下子就挤了进去,老天都在眷顾我,你看,我只伤到了脚踝而已,养几日就又活蹦乱跳了!”桐素开玩笑般宽慰谢予安,生怕他为这次的事情自责。况且这次只是一场意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尽管桐素生还的过程远没有她自己描述的那般轻松。当初被挤倒在地上,有三五个人踩在桐素的背上和手上,万幸她及时护住了头往人群外面滚,不小心滚进来这个小巷子里,也庆幸这里还有一个窄小的巷子可以让自己进去躲避。“嗯,幸好我们素素聪明……”谢予安顺着桐素的话往下讲,握住还停留在自己眼角的手,感受着桐素的温度,此刻他格外幸运和安心,“幸好……”他不敢想象,若是等待他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我们回家!”谢予安将桐素抱在怀中,小心避开她红肿的脚踝,带着他往回走。“好。”桐素这一番折腾下来,确实累得够呛,也没管那么多,松懈下来后,又被谢予安抱在怀里,熟悉的环境很让她安心,不知不觉就靠在怀中睡了过去。额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桐素睡得并不安稳,在睡梦中还是能听见许多人的尖叫声和痛苦的哀求,无意识地眉心紧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