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对于家族前程的抉择失败对于女眷们来说,其实是无法插手的外因,所以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种种恶果从天而降,竭力承受。
而明宝珊和朱姨的逃离虽不至于将她们拉入更低贱的境地,但那满满的嘲弄和欺瞒,让每个人心头都又怒又恨。
“我说她怎么会回回都买粮买布回来,原来这不过是卖了金鱼儿,提前折给我们的零头罢了!”蓝盼晓气得胸口发痛。
她们还有一句两句说的,但明宝清一句话都没有,一个人回了耳室,合上门一转身,瞧见席上摆了两圈绿镯。
明宝珊曾说要做个竹笛,累得明宝锦抱了一大捆给她挑。
她挑了截粗细正好的,但又嫌弃不是上好紫竹、苦竹,抛下不理了,倒是留了一截细细的柔韧竹骨终日盘在手里把玩,时不时还用发缎捆了定型,原来是做了一双竹镯。
明宝清盯着那双竹镯好一会,只觉得心烦,将其拂到角落去,蜷在席上久久不得入睡。
等到次日天亮蓝盼晓一推开门,就见碎竹片堆出‘入城,或次日归’几个字。
幸好眼下天亮算早,正午时分在田地做活时的日头已经开始发毒,所以农人更喜欢早起先干一阵,田头梗路上都有人踪迹。
明宝清喜洁,那几套旧衣已经洗了好几次,虽说软烂服帖,但也失了筋骨,总叫人觉得没什么精气神。
不过眼下她心里揣着怒气,一双眼睛明亮如执烛,她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走得步伐坚定,气势汹汹。
金鱼儿在路上不能受颠簸,而且这种仅供消遣的贵物只有在京城才卖得掉。
她要去的那间有余阁在宣阳坊中,掩在净城寺后密密的垂杨柳下。
净城寺门前今日人头攒动,不知是设了戏场还是什么高僧讲唱。
明宝清没有上前,只扶着一株柳树站定。
曾几何时,她也坐着车马来此中买鱼食儿,买了之后先去净城寺里喂那一池饱受香火的鲤鱼,再回家中拈几粒抛在缸中,逗引那一团灵动的墨浮到水面上游舞。
林三郎时常在这杨柳帷幕后等她,他的宅邸在长安县的大业坊中,离宣阳坊不算近。
明宝清不知道他是几时出的门,只知道他没有让自己等过一回。
唯有一次,两人几乎是同时到的,明宝清撩帘一望,就见林三郎拿着折扇走在道上,步伐轻快,透出一股平淡喜悦。
他似乎是觉得这车轮碾动声熟悉,转过来时已是笑起来了。
记忆越清晰,明宝清越怅然,她并没有朱姨以为的那样漠然清高。
明宝清站在树下许久,长出了一口气,正要走过去,就听得背后一男声幽幽响起,“终是舍得卖了?”
她竟不感到意外,腹诽几句转过身,瞧
着严观高坐马上,半敞着鸦青月白双色的飞鸟圆领袍,露出一臂绯红半袖,腰间蹀躞带上只悬了一把细细的短剑,长筒的革靴随意搁在马镫上。
既是着常服,定然是在休沐,所以他的姿态要比往常闲适不少。
“不曾想,”明宝清嘴角微勾却全无笑意,道:“严帅也是个爱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