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不留好似愣了好久,才问她:“谢昭,你怎的会有这个想法?”
谢昭将土全都弄碎了,铺好了,才直起身,将鬓角落下的发用手臂蹭着撩到耳朵后头去,双手杵在竖起的锄头上,将下巴搁在上头,看着谢不留,“你不觉得我奇怪吗?哪有人不吃饭还能好好活着的?”
谢不留脸上好似有过一瞬间的不自在。
“又哪有活人要在七月鬼月躲着的?”
七月鬼门大开,阴间的小鬼有机会能在人间游玩,圆此前不曾圆满的遗憾,当然也有恶鬼在期间作乱的。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就趁着鬼门大开的时候,悬赏捉拿之前拘不得的魂魄,人间有见钱眼开的人,阴间自然也有见钱眼开的鬼,到时候就是万鬼寻魂,上天下地也难找个藏身之地的。
鬼门直到十六那晚才关上,过了十六,逃离的魂魄才叫安全。
这些都是她在西北的时候,从一块当地的石碑上看到的,军医郁善识得当地的文字,那石碑一被挖出来,郁善才读了两行字就大惊,叫她让人把石碑埋回去,埋深一些,不要再叫这块石碑重现天日。
郁善后来才同她说,这是阴间指路者记下的石碑,记载的是人死如何复活的事。
但详细的如何,郁善也不跟她说,土岭坡战前,郁善就失踪了,谢昭他们都当他是临阵脱逃了。
土岭坡一役前,也有几个士兵逃走了,他们在西北鏖战了半年,朝堂的援兵和粮草迟迟不到,谢昭在土岭坡战前已经用三千人削了蛮夷近万兵力,但是没有后援,如何对抗源源不断的蛮夷兵?
她那时候是戴罪之身,最近的砼关守将姚元武怕死也怕惹事,不敢支援她,她上奏朝堂要求增兵增援的奏折,一再被有心人曲解成她要屯兵屯粮,为谢家翻案。
她此前手握两姓兵力,有四分之三早叫李容治拿走了,李容治不给,她连自己的谢家军都要不得。
她大哥谢晅千里驰援,带粮草和援兵横跨了整个现国,但后头一连来的信里,都说她大哥谢晅遭李容治拦在砼关,谢晅突破围困,又遭李容治追上,用一旨圣意拦在至北关。
圣旨一出,谢晅就没法动了,再动,就是抗旨,抗旨,谢家就真的没有了。
西北的冬天,真冷啊。
谢昭现在站在大太阳底下,天上的太阳烤着她,地上的热气蒸着她,她却想起了被困在西北时候的冬天,风雪压人,粮草要尽了,近万蛮夷兵就扎在他们眼皮底下。
谢昭现在将眼睛闭上,眼前就都是黑压压的蛮夷兵,和胡乱打在脸上的风雪。
谢昭将下巴好好搁着,挠一挠脸,“也没有人能总听到不在身边的人讲话不是?你都说了那些是鬼魂作祟。谢不留,我只是……只是迟钝了些,不是傻。其实……其实我若真的是死了,你也不必瞒我,你好好说,我还是能够接受的。”
谢不留说的,她就信,就好像当时她醒来,白白地凭空出现了一个李容治,她那时候眼睛看不清,以为这同名同姓的李容治是那九皇子李容治,摸到了谢不留的长枪,一声不吭就要杀那李容治,谢不留不就拼死拦着,说是另一个李容治了么?
谢不留说他是另一个李容治,她就信。
只要是谢不留说的话,她就信。
都是一同从刀山血海滚过来的,谢不留从来都是拼命护着她的,大敌当前,她可将后背放心交给他,她从来不疑他,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二十两银子。
他说的话,她必须得信。
这一次,谢不留沉默了很久,久了,提了鱼竿,收了她的锄头,问她,“还去河边钓鱼吗?”
谢昭略略的有些失望,无所谓道,“去吧。”
二人一路无言,坐在河边钓了一下午鱼,也还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