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并不是没有杀过人的菜鸟大头兵,她在西南同云十六打过多次,云十六的兵都是死士,要么打赢,要么战死,下手从来心狠手辣,不给谢家军和谢昭活路的。
谢昭在战场上同人打仗,从来是你死我活,甚少有手下留情的时候。
但战场之外,江湖中的规矩,谢昭也是懂的。
点到为止。
谢昭此次从西南回来,才没几天,也听说了京城之中的富家公子之间流行比武,但也是点到为止。谢昭昨日和谢不留在外头逛街,原本要去新开的饭馆吃饭的,但半路碰上了一对不知谁家的公子叫嚣着打架,说按规矩来,谢昭同谢不留二人就驻足看了一阵,看罢了都一致觉得,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安逸久了,闲着没事做,若是扔到战场上,那些花拳绣腿还没等杀到敌人面前便先自己疲了。
谢昭今日同燕承打架,原本也是想遵循这“点到为止”的规矩的,处处都让着,没真下狠手,燕承估计也看出来了,中间还冷笑着“哼”了一声,不屑一顾的,一再逼着她尽全力。
她若是尽全力,他哪儿能在一盏茶之后还好端端活着?
但这“点到为止”,毁在谢旼那一杯泼过来的烈酒上头了。
谢昭说不好她二哥是不是故意的。
他必定是故意泼那杯酒到谢昭身上的,毕竟谢昭是被他带出来一同会客的,谢昭今日同燕承打这一架,不管输赢,回去都免不了捱他们的爹一顿批,若是输了,恐怕二人要跪到祠堂去,他泼了这酒,只当是谢昭借酒闹事了,能将他自己从这件事情里头摘出来,谢昭喝了酒脑子不清,最多也就是挨几句骂的事情。
但谢旼知不知道那杯酒里有别的东西,叫谢昭双目刺痛,强行睁眼都看不清东西,谢昭就不晓得了。
谢旼说不准因为小娘最后是孤独凄苦死在别院的这一事,还记恨着谢昭。
说不准酒里的东西是谢旼下的。
因此谢昭双目看不清之后的事情,全是凭借着本能在行事,有人欺身过来,好似还想取她的命,她长久以来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先下手为强,死人才不会伤害她。
真动了枪,那就不是点到为止的事情了。
溅到谢昭脸上的热血,依照她看不见之前,离她最近的就是燕承,那实实在在就是燕承的。
但谢昭刺到了燕承的哪儿,出了多少血量,足不足够叫燕承死了,谢昭暂时都看不到。
谢昭的双目被那混着别的东西的烈酒伤得厉害,刺痛的眼睁不开,泪水涟涟。
看不见,就给人带来一种不安全感,谢昭从脚底到头一阵冰凉,既害怕自己从今往后就瞎了,又害怕自己将燕承杀了。
杀死燕江的独子,原本隐藏在底下的矛盾就会被摆上台面,这是一件兹事体大的事情,谢昭以死谢罪都承不起的。
“酒里有毒!混账!酒里怎么有毒?!犬氓!犬氓!去查!去查!”
谢昭听见谢旼暴喝,后头是一叠声的脏话。
话还没落,就有立即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气息落在她脸上,极近,勃发的怒气都熏到谢昭脸上来。
“谢昭!”
那人一打她手腕,将她下意识攥得更紧的长枪硬抢走了,一只大手捏着她的颈后,用力将她按压到了一个地方,贴面的是木头,一阵冰凉,还有饭菜的气味,那大概是一张桌子。
随即温热的茶水混着茶叶被浇到她脸上。
她侧着脸贴着桌面,那人用力用手指拨开她左眼的眼皮,没个怜香惜玉,整壶茶水顺着她的眼往地上流淌,贴着桌子的一侧脸被茶水淹着,她被迫单膝跪下来的膝头早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