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嗅着女人鬓发、脖颈间的芬芳时,他满足地叹了口气。
“有些时候,天还没亮,寒风刺骨,不想起身练武时,就会想这个天下崩坏在即,我有需要保护的人,我没有资格懒惰。”
“有些时候,盛夏酷暑,炎炎烈日,不想手把手教授军兵技艺时,就会想我需要一支可靠的武力,来为我和我在乎的人构建安身立命之所,再苦再累都要坚持下去。”
“有些时候,看着随处可见的败报,朝堂各种腌臜事情,日渐增多的贼人,满心烦闷之时,就会想起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你坐在那里烹茶,优雅恬静,于是烦恼顿消。”
“努力了快八年,现在离伱已经越来越近。”
邵勋每说一句,裴妃的身子就软上一分,到最后,她的一双纤手,也悄然搂紧了邵勋的后腰。
其实,他们这几年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有些感情,会慢慢平淡。
有些烦恼,会慢慢滋生。
她也生气过,烦闷过,甚至后悔过。
但在这一刻,成都王妃、范阳王妃乃至那位庾家小娘,都不重要了。
这个世道就是畸形、崩坏的。
在这個世道中生活的芸芸众生,再想求全求备、尽善尽美,本身就是一种奢望。
每个人都在妥协。
每个人都放弃了很多可以放弃的东西,只为了生存。
两人抱了很久,才松开了手。
邵勋坐了下来。
裴妃开始烹煮茶水,偶尔看他一眼,眼神中的意味只有邵勋才能看懂。
“我出身寒微,第一次见到花奴煮茶,心道美丽的女人煮起茶来就是不一样,近乎于道。从那时起,便立誓一定要找个善煮茶的士女。”邵勋笑道。
裴妃白了他一眼,仿佛在说真是色胆包天,原来那时候就有企图了。
煮完茶后,裴妃给邵勋倒了一碗,然后坐在他对面,问道:“洛阳之局,你现在也有资格说话了,都有什么打算?”
“其实,洛阳眼下就是个火坑。”邵勋沉吟道:“我暂时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
说烂摊子可能都轻了。
洛阳面临的问题很多,最迫在眉睫的就是明年的粮食问题。
十月打的这一仗,不知道毁坏了多少庄稼。
河南、洛阳、偃师、缑氏、巩、河阴、新安、成皋八县的农田,几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再加上有极大可能爆发的蝗灾,洛阳面临的粮食问题将十分严峻。
再者,光靠洛阳盆地自身,本来就养不活这么多军民。诸州方伯今年就没来得及把赋税解送中央,明年能送几个子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老大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一睁眼,那么多人的吃喝拉撒都压在你肩上。
邵勋掂量了一下自己,他还没那个面子要来那么多钱粮。
政治这种事情的可怕之处,从来都在于杀人不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