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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觉得这方子精妙无比,此时听到是姬莲所著,又觉得这方子鬼祟非常,似乎能杀人于无形,摇了摇头道:“不妥!还是不妥!他走的不是正途,他的方子能用么!”
江问鹤叹了口气道:“看药看人都是如此,沈长老还是没明白。”转过身,一边走一边道:“姬莲初入门时是我教的,他学的是医术,可以救人。”走到一半,余光中忽然看见一个人影,脚步不由得一顿。
只见白尧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整个人宛如石化一样僵在那里,脖子上的伤口还没愈合,那一小块皮肤上因为草汁浸染而微微发绿。
白尧脑子里盘旋着那句“姬莲是我教的”,冷笑着心想,所以,只是因为他……你就再不收徒么?
第105章秋月夜(五)
沈长老不知道江问鹤为何忽然停步,又是这般神情,还以为是姬莲悄没声息地进了神医堂,转头看去,看见站在一旁的白尧,不知为何,忽然叹了口气,白尧是这一代年轻弟子中的佼佼者,又做了许久的代堂主,但还是心性不稳,对江问鹤尤是如此。
他是堂中长老,念及此事总是不免担忧,这事比对姬莲的偏见重要得多,当下对于江问鹤所说的事也不再纠结争辩,一拱手道:“堂主,我这就去办,只盼姬莲的方子真的有用才好。”说完,转身离去。
李长安见事情已然安排妥当,只待沈长老备齐药材,松了一口气。又觉得白尧可能跟江问鹤有话要说,也不再多留,在沈长老之后离开。
待沈长老走了,白尧这才走近,低头道:“堂主,中秋要到了,今年中秋怎么办?”
江问鹤表情空白了一瞬,道:“之前都是怎么办的?”
白尧笑了两声,道:“原来堂主不记得。也是,堂主许多年不曾回来了,这次若不是谢公子要来,不知道堂主什么时候愿意回来。”
江问鹤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想来自己这堂主也确实失职,他许久没回过神医堂,偶尔回来时也没碰上节日过,他只记得少时过节的场景,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赏月,但对于如今过节时堂内如何实在不知道了。
尽管不好意思,江问鹤到底做了多年堂主,又素有一副厚脸皮的本事,转头笑道:“白尧,你这是在怨我啊?”
白尧收住了笑,眸子暗了一下,垂下眼睫道:“不敢。”
“你不敢?你可太敢了。”江问鹤皱着眉头瞥了眼他脖颈上的伤口,道:“你不什么事都干了么?”
白尧心里忽地升起一股慌乱,暗自握紧了拳头,心道若是他此时把事情说破,干脆把心中所想一股脑全说出来,低下头,一言不发。
却不曾想江问鹤忽然一转话锋,道:“你把神医堂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很放心。之前怎样办今年就怎样办吧。若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来找我。”
听完前半句,白尧眼睛蓦地亮了一下,又莫名觉得有点失落,江问鹤似乎从来没有给过他开口的机会,总是一张嘴就把话堵了回去。他不禁想,如果是姬莲干出跟自己一样的事,江问鹤是不是已经发脾气了呢?
心里所想的已经转了十七八个弯,白尧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淡淡地点头,道:“好。”转身就要离开。
见白尧依旧面不改色,江问鹤在心里暗暗嘶了一声,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红脸白脸都唱了,但是白尧对哪种脸都没反应,对他好了也不行,对他不好也不行,真是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犹豫了半天,道:“白尧,你……”
白尧猛地停住脚步,回头道:“堂主还有何吩咐?”
江问鹤对这种小孩实在没辙,叹了口气,掏出一张药方给他,道:“药。”
出乎江问鹤意料的是,白尧仅仅是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没有伸手去接,江问鹤微微挑了下眉头,就听得白尧淡淡的道:“多谢堂主挂念,蛇毒解得差不多了,后续敷药即可。”拱手行礼,便即走了。
“嘿,还真是……”江问鹤“真是”了半天,没“真是”出来,啧了一声,又把药方重新揣进怀里了。
沈长老动作很快,不过两日,药方上所需药材便已配齐,存量可供使用半年之久。谢夭便即换药,第一天喝多少便吐了多少,李长安见他吐,心疼得不行,谢夭又特别要强,心道黄泉路不知道走了几次了,还喝不进一点药,吐完之后手背一抹嘴角,又端起碗来喝。
到了第二天,已经能喝进去小半。第三天因换药带来的呕吐已全然消失。就连江问鹤都觉得惊奇,谢夭适应地实在太快了些,但看一眼李长安,就知道谢夭这么逼迫自己服药是为何。
再加上神医堂的针灸和药浴,数日之后,谢夭已没往日那样嗜睡懒散,之前一天睡八九个时辰,如今已与常人无异,脉象也变好了不少,远没有之前那样虚弱。
又这样养了一月,这天他偶然提了一下内息,发觉体内经脉逆行内息冲撞之象也好了不少,竟然可以完整运转一圈内力。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脸上表情满是诧异,似乎从他成为谢夭以来,体内内息流转就没这么顺畅过。
他当下嚯嚯了花瓶里的桂花枝,拿在手里当剑来用,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了自己的天上人间,内息虽仍稍有凝滞,但比之前却好太多了,在最后一剑挥出时,他恍惚间觉得好像回到了他还是谢白衣那时候。
那种感觉熟悉又陌生,他心道,原来自己之前用剑的时候,剑意是这样的,重重阻滞和冲撞的内息他体会的时间太长,又太过痛苦,以至于之前的感受都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