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霜还未尽消,席地而卧其实并不舒服。
可鹰眼睡得很香,梦里还在咂吧着嘴,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从弯道里冒出来一个胖子,那胖子天生带了点缺陷,眼歪口斜,他一说话,唾液就顺着下巴往下淌。
“二…二当当当家的,大大大哥叫你你过…过去。”
胖子有些口吃,看到颜华池点点头往主洞去了,才一边用袖子擦口水,一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我在山上排,排老五,二哥喜,喜欢你,我…我给你你安排轻,轻活。”
沈长清道了谢,胖子就不再言语了,平日里那些急性子的兄弟伙们不耐烦听他讲话,他就越来越沉默寡言。
沈长清跟着胖子走在下山的路上,他捕捉到胖子的不自在,主动开口问道,“五兄弟,你知道谢教主准备向何处转移吗?知道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
胖子眼底亮起抹光,稍纵即逝,小心道,“你,你……不…不嫌我我说不好…不好话?”
“你只是生了病,这其实没有什么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生病的时候”,沈长清目光平视胖子,“不该被嫌弃,不是你的问题。”
“你跟,跟二…二哥一样,都是,是好人”,胖子呢喃,“大哥也是…是好人……”
胖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不说话了,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沈长清的问题,简单说了一下之前的情况。
要转移是颜华池最先提出来的,谢三财让那个至今还没见过面的四当家起了个卦,才下决心要离开。
谢三财似乎有些迷信,小事无所谓,大事一定要反复占卜。
四当家的地位可见一斑。
“如…如果不…不是避避讳长……长清君,开…开国后四四哥定,定封国国师……”
谢三财想要让他的太平教变成太平国,然后取代天齐。
此人空有将才热血,但可惜资质平平,没有帝王谋略。
谢三财为兄弟肯两肋插刀,不惜揭竿起义,这样的人若能为颜华池所用,便是一大助力。
但这是一匹烈马,想要驯服他,收他的心,有些难。
沈长清不打算插手,他就安安分分听胖子的安排,取代了鹰眼的工作,坐在河边上看人,指挥一众匪寇捞尸救人。
偶尔还能顺两根浮木,被人抬上山。
赈灾粮耽搁了太久,又只能在边界那边发放,能救之人实在有限。
所以之前谢三财放话出去,说朝廷不管的事他太平教来管,朝廷放弃的百姓他谢三财来救,不止救,而且不遗余力!
他每天派人盯着山下,而被救之人最后都选择加入太平教。
因为谢三财不光管饭,还管药!
承平山以前是被大药庄包下来的,那庄主人死了,谢三财就早早派人占了山头,把那些药材全都连根拔了。
所以这山上看起来才有些光秃秃的。
为官者不能作为,为寇者不但没有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反而肯尽力搭救,太平教在益州民间的呼声空前高涨。
而这些决定,也是半个月前,颜华池提议的。
颜华池为谢三财出谋划策,谢三财正愁山上都是粗人,没个有才识的人领导,这才捧他做副教主。
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颜华池是对的。
沈长清瞳孔颜色有些淡,他半开了天目,轻松获悉河里人是死是活,等救完了活人,才尽量引导众人打捞尸体。
“嘿兄弟!你真是神了!比我老鹰眼还尖,你难道是千里眼下凡吗?”
到下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下山,鹰眼也在其中,拍了拍沈长清的肩膀,大大咧咧道,“我老鹰原先两个眼睛都是顶呱呱的!可也就是一次,衙门来摧税,我交不出来……”
他语气里没有多少伤心遗憾,仿佛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那年天热,闹起了蝗灾,益州受灾最是严重。山高啊皇帝远,圣上他老人家不清楚情况,满以为益州粮多,为了填补地方的空缺,将益州的税收又加了三成。
“口粮都被搜去了,也还是交不够,不够怎么办呢,衙门就差人打我们这些贱民的板子,把我们下狱,逼着家里人去筹,去借。
“在牢里,饿了吃的是搜了的糠,渴了就趴在地上,舔一舔潮湿的地面,月亮刚好照到铁窗那的时候,露气最重,再就是晨起的时候会有朝露。
“一到这时候啊,一帮大老爷们就撅着屁股,半点形象也顾不上,唯恐自己抢不到露水,都把个腚朝天,伸着舌头拼命舔地和墙面靠下的地方。
“寻常人关了一阵,也就被家人接出去了,可我老鹰上没老下没小,也没讨过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