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句元春没有说出来,就像她不曾告诉任何人,她对于皇后的示好,并不热络。
前朝干系着后宫,康泰帝还政之后,周高昱着手要做的第一件要是就是重编军户名册。近些年各地天灾频发,朝廷赈了西边就难免闪失了东边,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各地匪盗猖獗。
再加上康泰朝后期,康泰帝行事颇为骄奢,又格外优容老臣,国家财政已经岌岌可危了。
自古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内政不安,外敌也蠢蠢欲动。有识之士已经预感到,不出三年,朝廷必要用兵!
周高昱早在做皇子的时候就知道,目前的皇家军队中,吃空饷,冒功领赏之风盛行,若再不加以节制,恐怕难以抵御即将到来的内忧外患。
偏康泰帝还做着海晏河清的春秋大梦,不仅对这一说法嗤之以鼻,还热衷于给儿子添堵。内阁议过,即将发行的政令他说改也就改了,并要求涉及军政大事的奏章,中书省要抄录一份给他过目。
以他如今的精力,做不到每一份都看过,但看过的那几份,他就非要提出自己的见解不可,内阁大臣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人越老越怕自己没用,并且还会迷信自己的阅历的无可匹敌。周高昱如今要做正事,自然不想康泰帝再出来添乱。康泰李帝放不下权利,周高昱就把世家推到了他面前。
褚香薇侍寝一事,昭示着永正帝的后宫打开了缺口。眼看褚氏一族并缮国公一脉拔了个头筹,四王八公之家闻风而动。最近养心殿可热闹得很呢!
每日早朝过后,排队给太上皇请安的老臣海了去了,有这个香饽饽吊在前头,以李博瞻为首的新派便紧锣密鼓地推行起军户重编一事来。
周高昱前朝行事方便了,也愿意给褚香薇一些体面,初封便以兰心蕙质、温良敦厚加封为良贵人。
这一举措不知动了多少人的心,下面的想往上爬自然不说,高处的,也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的伤感。
皇帝的后宫本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投入了褚香薇这颗棋子,立刻就惊起了骇浪。
大皇子生母早逝,如今养在惠妃膝下。惠妃庄齐云娘家显赫,她的弟弟庄齐泰还是周高昱的伴读。养了大皇子之后,她就是后位最大的威胁。
大皇子生母姓李,如今新派的领头人李博瞻就是他的亲外公。所以即便此时大皇子才八岁,身后的拥趸也很不少。
二皇子的母妃娘家地位不显,母凭子贵,被封了德妃。二皇子本人天资聪颖,机灵讨喜。今年整五岁,是皇帝登基后降生的第一个孩子,也很有几分宠爱在身上。
相比起来,皇后膝下就未免空虚。听说曾经也养过两个,但都没养住,不过百天的孩子,如今也没人提起。
后宫本来就这三尊大佛,如今还多了圣眷优渥的褚香薇。剩下几个常在、答应,都是潜邸的老人,恩宠平平。
其实仔细说来,新帝后宫的女子一贯恩宠平平。除了依例去皇后那里的日子,空闲的时间,周高昱大多分给了有子的两位嫔妃,不偏不倚。零星的几个晚上,才有那些答应、常在的份儿。
这么个局面持续了好些年,周高昱的后宫也太平了好些年。因为争抢也没用,皇帝的主要精力明显在前朝。
当然,这一切的太平,都止步于褚香薇入后宫之前。褚香薇的恩宠,宛如刺目的太阳。不仅两位有宠的嫔妃,连皇后娘娘都如坐针毡。
皇后的召见在元春意料之中,康泰四十八年入宫的“预备役”们,终于有了在后宫“冒泡”的机会。
皇后的父亲只是区区五品营缮司郎中,娘家也无出色的子侄。当年她入宫待选,被还是皇子的周高昱一眼看中,亲口向已故的太后娘娘求来做了正室。
这破天的富贵就这么降临在了许诗筠头上,让她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以前后宫三足鼎立,还能勉强保持平衡。
如今平衡被打破了,对于她来说,除了皇后这个名头和皇帝似有若无的尊重,毫无倚仗。
惠妃步步紧逼,德妃只是表面恭顺,皇后必定会有动作。所以,“预备役们”被推到台前,只是时间问题。
重活一世,元春只盼着能多随心一些,无论是甄太妃还是皇后,她都不想过多沾染。
何况,如今所有人都去围着太上皇才是周高昱心中所愿,皇后非要插在其中分薄几个战斗力,元春苦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重新再看当年这些人事,真是——帝王薄幸。这场以天下为棋盘的博弈,众生皆是棋子。
永正五年二月,良贵人有孕,皇帝大喜,封褚氏为良嫔。未生子就得以晋封,这头一份的荣耀,让涌动在后宫的暗流激荡到了明处。
同年同月,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为太上皇献上祥瑞。听说那白鹿自东山而来,口衔桃枝,枝上坠着一个绒毛纤纤、白里透红的仙桃。
想到那寿星公就是手捧仙桃,脚踩神鹿。柳芳片刻不敢停歇,亲自将那白鹿进献给太上皇,说来也奇。那白鹿被人所擒也丝毫不怕,只是口中的桃枝一刻也未曾放下,及至见了太上皇才松了口。
太上皇见之大喜,因此大宴群臣。邀请众卿家入宫共赏祥瑞,席间提到太祖皇帝建国的种种往事,不禁感慨涕零,晓谕皇帝要优容老臣。
皇帝是至孝之人,见太上皇龙颜大悦,又忆及理国公祖上忠勇正直,特加封柳芳为一等伯,柳芳之女柳婉清为贵人。
宴席结束之后,皇后为皇嗣考虑,向皇帝进言提前选秀。皇帝以国库不丰拒了。皇后再三哀哀婉求,皇帝遂点头,着令内务府从在籍女官中选敬慎贤德者充入后宫。
皇后贤德垂范,一时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