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来,我与稚奴同罪啊!”武媚娘说着,朝着丈夫靠过去,轻轻地把他揽在怀里,“贤儿不做太子之后,我们好好对他就是了。”
“罢了,这样也好……”李治吸吮着妻子身上的体香,感觉头脑越发昏沉起来。
明崇俨的丧礼阵仗办得极大,远远地就能看见无数纸人纸马,道旁也站满了念经超度的术士。
谢阮知道李凌云不重排场,便弄了与他官位相称的马车过来接他。李凌云在车上看见那些奇装异服的术士,好奇地问:“子璋阿耶在术士中名望这么大吗?”
谢阮拨开车帘瞟了一眼,冷笑道:“那是因为丧礼上东都官员几乎全部到场,这些术士赶来,不过是凑个眼缘。万一傍上个官,说不定还能被推举入宫,做第二个明崇俨,有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尽情表现?”
说着马车已到了地方,二人下车整理过衣袍,被人迎进布置好的灵堂之内。仆人恭敬地道:“谢将军、李郎君,主人在与人见礼,一会儿就过来引你们去行礼。”
说罢仆人转身离开。谢阮因是天后身边的红人,不时有人过来搭讪。李凌云被晾在一边,顿感无趣,于是便下意识地去寻找明珪的身影。
来到灵堂,见明珪披麻戴孝在跟客人说着什么,李凌云心中稍安。但等明珪朝他走来时,他却紧紧地皱起眉头,死死盯住了明珪的靴子。
明珪很快来到他面前,刚要对他行礼,他却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制止了对方。
“你不是明子璋,说,你是谁?为何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明珪”先是吃了一惊,接下来却露出笑容,小声道:“李大郎好眼力,不要张扬……随我来。”
“明珪”领着李凌云来到明崇俨棺前,手指棺中明崇俨的尸首道:“大郎请看。”
李凌云低头看去,发现明崇俨那颗原本藏在盐巴中无比干瘪的头颅,如今看起来竟如活的一般,甚至面色还有些红润。
“……这是……”李凌云迟疑地俯身查看,他靠近尸首时,竟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蜂蜜味。
“明珪”在一旁道:“这种东西你也见过,是特制的蜂蜡,可以用来易容,你应该很熟悉。”
李凌云猛地起身,抓住“明珪”的衣领将其拽到自己面前,同样的甜味扑面而来,他凝视片刻,伸手朝着“明珪”的鼻梁按去。
“可使不得!”“明珪”朝后一躲,笑道,“我只跟那个人学了这点皮毛,大郎别担心,我才是明崇俨真正的儿子,‘明珪’也的确是我的名字,不是那个人的。他假借我的姓名,与我阿耶一同侍奉天后罢了……不过天后所见的我阿耶,到底是不是真的我阿耶,只怕我也说不清楚。”
“……你什么意思?你阿耶没死?”
“当然死了,死透了,为了给子孙换取功名利禄。”“明珪”表情复杂地看向棺材,凝视其中身穿道袍的明崇俨,“我阿耶早就病了,那个人说他脑子里长了东西,眼前总有妖鬼出没,横竖活不了几年了,不如奋力一搏换些好处。”
“明珪”又补充道:“对了,别担心,只是一些钱财土地之类的东西,这个大理寺少卿我可做不来,自己几斤几两我很清楚,我可没有那个人那样的本事。再说了,每天都要装扮成另一个人,这也太累了。”
“别试图揭穿!”“明珪”靠近讶然无语的李凌云,在他耳边轻笑道,“这可是天后的意思,至于那个人,他让我转告你,他必须离开一段时间,将来你们一定会再次相见……”
“他还说了什么?”李凌云冷冷地瞥向那人,鼻中的甜味萦绕不绝,提醒他眼前人绝对不是他熟识的那名温善的友人。
“还真有。”“明珪”笑盈盈道,“他还说他知道你最深的秘密,连你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个秘密。希望下次见时,你自己已经察觉了,否则,他会亲手把这个秘密,揪出来……”
话音未落,前方灵堂中已有人在呼唤“明珪”,那人对李凌云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掀开帘幕便走了出去。
李凌云站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棺材旁,足足愣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从腰上解下明珪送他的那个香囊,从香料中翻出了一颗蜡丸。
蜡丸是由柔软的蜂蜡制作的,不知添加了什么,呈现出人体皮肤的颜色,并散发着蜂蜜的甜香。
李凌云捏开蜂蜡,发现里面是一颗漆黑的药丸,他放到鼻前嗅了嗅,黑瞳顿时一缩。
这是一颗很粗糙的阿芙蓉丸,看起来竟与子婴制作的如出一辙。然而李凌云清楚地记得,子婴在追随自己学习封诊道后,制作阿芙蓉丸的机会就少了很多,虽说事后在子婴的房间也查出了少量粗制的阿芙蓉膏,但熬制成形的药丸,却一颗也没见到。
那么,除了收为证据,已无法被人接触的那部分阿芙蓉丸之外,明珪又是从哪里弄到这颗药丸的呢?而且用来包裹药丸的,还是给“明珪”易容的奇怪蜂蜡。
“你在暗示什么?”
李凌云快速转动头脑……突然,他的脑海中冒出三个字:“那个人”。
“那个人……子婴说过,是那个人让他想杀就杀。”李凌云的大脑仿佛被天雷轰击,嗡嗡乱响,“还有赵道生,赵道生也说过,是那个人,让他决定了如何筹谋报复太子李贤……”
李凌云觉得太阳穴疯狂乱跳,撑住棺材才不至于倒下。
“还有刚才,他说的‘那个人’……”
李凌云抬起头,看向上方随风飘舞的白幡。
“你们,难道是……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