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星曾经长久的观察中,他得到过一个结论。
彭明溪是个很矛盾的人。
从她出生见到这个新世界的第一眼,她的哭声就被急救的警报遮盖,无数个惊慌失措的面容围绕着她,急切到荒唐的把她推进急救室。
周围嘈杂,没有人给她降临新世界的第一个拥抱,她像是脆弱的稀有物种,被放进了透明的观察箱里。
至此之后。
彭明溪一生当中最熟悉的地方不是家里的饭香,不是学校的朗朗,而是医院最明亮的病房和病床。
每每从最高层的高级病房俯瞰人间,彭明溪就会暴怒,就会嫉恨,就会怨念。
陆星常说自己是个纯恨战士,上学恨老师,军训恨教官,上班恨老板。。。。。。
但是比起来他,彭明溪才是更纯正的纯恨战士。
她恨健康的人。
她恨有力气能扛起工地建材,而恢复体力只需要一份猪脚饭一桶冰红茶的建筑工人。
她恨能穿着漂亮小裙子在微风春日里去郊游拍照,而丝毫不担心伤风染病的青春少女。
她恨在晚自习下课的间隙,经过老师的批评,还能活力满满在教室的长廊里迎着下坠的夕阳追逐打闹的学生。
目光所到之处,彭明溪恨一切。
无数人都在羡慕她的家世,羡慕她的奢侈品,羡慕她的家人宠爱。
可她只想要健康。
有的时候,陆星会看到彭明溪坐上轮椅久久的停驻在病房的窗户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宽阔大路上的每一位行人。
或矫健,或沮丧,或沉默,或欢笑。
但是不论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每个人怀抱着什么心情,这些看似蝼蚁一样的人,都在拼尽全力的行走着,生活着。
可彭明溪甚至连站都站不了太久。
通过观察彭明溪,陆星时常觉得,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求而不得。
这些人一辈子都在追逐彭明溪出生就有的权与钱。
可彭明溪此生最渴求的健康,他们却生来就有。
命运真的公平吗?
陆星无法给出解答,他只能认真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在工作时间里,减少彭明溪恨世界的情绪,让她多笑一下,再多笑一下。
在职业道德约束之下,彭明溪以痛吻他,他心里骂骂咧咧的嘴上却报之以歌。
可现在合约结束了。
也许彭明溪签订合约日期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活这么久,她总是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气绝身亡跟这个世界saybyebye了。
于是在极为平淡的一天,陆星也极为平淡的拿出了合约,告知彭明溪合约结束了,他要走了。